第142章

余鹤手指修长, 浅色皮肤和指间深色塔香颜色分明,形成种极鲜明的对比。

缅北阳光充足,紫外线强度更高, 在这里生活的人肤色普遍较深,而余鹤细皮嫩肉,打眼一瞧就不像这边水土能琢出来的瓷胚。

黄少航垂下眼, 纤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睛里的情绪。

“我睡不好。”黄少航轻声说:“余哥,缅北这边糟透了,从来到这里我就没有一天能睡好。”

他常在夜里惊醒。

黄少航以为站在高处不再受人欺凌就能睡个安稳觉,确实, 当他手里的人越来越多,地盘越来越大时,没有谁敢在吵他睡觉了,可他却睡不着了,就像站在钢丝上,脚下是万丈悬崖, 连做梦都得睁着一只眼睛。

睡眠质量甚至不如之前,即便黄少航那会儿每晚都睡得很不踏实, 不知道何时就会被突发事件吵醒。

但他是能睡得着的。

继父家里简直就像个混乱的斗兽场,不知道何时会传来的枪响, 嘈杂的人声、哭声, 醉酒后冲到他房间发疯的三哥......任何风吹草动都让黄少航感到恐惧。

最荒诞的一次时, 有人往院子里扔汽油瓶, 即便火势在蔓延到别墅前就已被扑灭,但盛怒的继父还是把所有人叫起来, 聚集了好些打手讨论如何报复回去。

那晚,几十号人聚集在议事厅, 表面上说是议事,其实就是听继父发火。

继父生起气来如同一只盛怒的老虎,踱着步喘着粗气,全身肌肉绷紧,结实的肱二头肌虬结着,仿佛一拳能打死人。

黄少航最为最不起眼的存在,躲在层层叠叠的人群后面撑着手打瞌睡。

他三哥是个疯子,发疯时恨不能弄死他,可不发疯也像个正常人,会把黄少航当做自己的弟弟照顾。

那一晚,黄少航困得不停点头,引得周围的人总是看他,他三哥看到后,把凳子搬到他前面坐下,用高大魁梧的后背挡在黄少航身前。

黄少航迷迷糊糊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额头正抵在他三哥后背上,流出的口水洇湿了三哥后背一小片衣服。

他来到缅北后,首当其冲的恶意来自他三哥,可那么一星半点的善意也来自三哥。

人真是很矛盾的生物。

因为矛盾,黄少航吩咐手下开车去撞三哥时,交代了一句:‘留条命。’

同样是因为矛盾,他明明用老马的身份给三哥下令‘杀了黄少航’,可他三哥派来砍他的人,却在落刀的那一刻却收了力。

在黄少航原本的计划里,他应该是以一种濒死的状态出现在余鹤面前,逼余鹤在濒死的自己和傅云峥之间做出选择。

如果余鹤没有选择救他,那他就这样死掉也很好。

他真的活得太累了。

如果连余鹤都放弃救他,他就失去了所有坚持下去的理由,死亡反倒成了一种永恒的解脱。

他一直在用自己的命逼余鹤选他。

因他三哥那罕见的心软,黄少航顺势改变计划,无论如何,最后结果是一样的,他成功将傅云峥送回国,现在只剩他和余鹤留在缅北。

有余鹤在他身边,他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一种难言的倦意从心底滋生,黄少航闭上眼,对余鹤说:“余哥,我太累了,想睡一会儿。”

余鹤点点头:“你睡吧,我在沙发上待着。”

黄少航返身往卧室走,在胡桃木大床上躺下。

卧室里拉着窗帘,很暗,丝丝缕缕的光在缝隙中若隐若现,似有似无。

面朝房门的方向,能看到沙发上的余鹤。

余鹤察觉到黄少航在看他:“怎么了?”

黄少航很轻很轻地回答:“特别困,但睡不着。”

余鹤点燃一块儿塔香,用小瓷碟盛着端进卧室,放在了黄少航枕边的床头柜上。

黄少航拉开抽屉,拿出个药瓶,倒出一粒白色的药片吞了下去。

余鹤:“......”

就真一点也不掩饰了吗?

这就是黄少航在华人街的家吧!

余鹤在床边坐下,拿过黄少航手里的药瓶:“吃什么呢?”

黄少航笑了笑:“褪黑素。”

余鹤耷拉下眼皮,很不高兴地说:“我不认识缅语,难道连英文也不认识?你家褪黑素的主要成分是地西泮?”

黄少航闭上眼,生硬地转移话题:“啊,困了。”

床头的塔香燃起青烟,环绕在黄少航身边。

隔着这层淡淡的烟雾,黄少航唇角满是笑意与放松。

余鹤斜坐在床边,这个姿势有点抻腰,他就动了一下。

黄少航马上睁开眼:“余哥!”

余鹤吓了一跳:“怎么了。”

黄少航有点不好意思,脸颊染上一层淡淡的粉,吞吞吐吐地说:“你能......你能在这儿陪我吗?”

“怎么?发烧了还是哪儿不舒服?”余鹤伸手去摸黄少航的额头。

黄少航微微发抖,额头也有点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