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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他最近也会时常想起的。”

“是啊。可十三岁跟二十一岁之间毕竟隔了一大段的时光。我觉得,即便是孪生兄弟,恐怕也会彼此淡忘的。”

这话让碧一时间无言以对。那个善良而严肃的小男孩本该下个月来继承遗产的,她会就此淡忘掉他吗?她试着在自己的脑海里勾勒出他的面貌,却又那么地模糊,那么地捉摸不定。就他的年龄而言,他长得不高也不壮,可其他地方却像足了阿什比家族的人。长相固然像,可性格却不像。现在她所能记起来的,也就是他严肃而善良的品质而已了。

须知,善良可不是所有小男孩的共同特性。

西蒙是那种只要不会让自己感到难堪,就会表现得异常慷慨的人;可帕特里克却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善良,这使他不仅乐于付出,而且还能做到毫无保留。

“我一直不知道,”碧不无伤感地说道,“当初我们把那个在卡斯尔顿海滩上找到的小尸体就地掩埋到底做得对不对。那简直……跟埋个叫花子没有两样。”

“可别这么说,碧!那具尸体在水里都泡了好些个月了,不是吗?他们甚至连性别都分辨不出了,对不对?而且,卡斯尔顿离这儿也有数英里之远。毕竟,他们都是在大西洋上的漂浮物附近打捞的。我的意思是,那儿离海岸最近……所以要想去指认那些……”她惶惶然的声音欲言又止。

“是啊,的确没有必要!”碧强颜欢笑着说,“我今天的确有些不对头。罢了,再喝点儿咖啡吧。”

她一边倒咖啡,一边下定决心,在南希走后,她就要打开自己书桌的私人抽屉,把帕特里克那张让人心生怜悯的字条拿出来烧掉。即便她有许多年都没再看它了,可留着它实在是一种病态。她始终下不了决心撕掉它,因为它似乎就是帕特里克的一部分。当然,这听起来是有些荒谬。想必在帕特里克心中郁积的,更多是绝望,所以他才会写道:“我很抱歉,可我再也受不了了。别生我的气。帕特里克。”她应该把它拿出来烧掉。当然,即便是她烧了字条,也忘不掉这个孩子。可除此之外,她又能怎么样呢?圆鼓鼓的学生字体会一直印记在她的心里:那是帕特里克用自己最喜欢的钢笔,工工整整地写下的圆体字。一切都像极了帕特里克的行事方式,就算了结的是自己的性命,都不忘连声道歉。

南希看着朋友的脸,琢磨着该如何说些安慰的话。“你知道的,人们说,如果你从一个很高的地方跳下来,几乎只在刹那之间,你就没了知觉。”

“我想他不会用那种方式自杀的,南希。”

“不!”南希有些错愕地说道,“可字条怎么出现在那?我是说,他那件口袋里装着字条的大衣就是在悬崖顶上找着的。”

“是,可他也能沿着小路走。顺着峡谷的那条小路也可以通向海滩。”

“那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他是游过去的。”

“游到精疲力竭,直到回不来?”

“是的。有一回比尔和诺拉去度假,我过来帮忙照看这帮孩子。我跟孩子们一起去了几次海峡,在那里游泳、野餐。一次,我们到达以后,帕特里克说过什么最体面的死法——我记得他把它称作‘最可爱的死法’——莫过于游泳游到筋疲力尽,再也游不动。当然,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一本正经,让我以为他不过是在说些学究式的问题罢了。可当我说淹死毕竟是淹死,依旧非常可怕时,他却回答说‘你那时候已经太累太累了,顾不上其他事情了。就让水把你渐渐吞没’。他竟是这么地喜欢水。”

她沉吟片刻,继而又突然说出了这几年一直缠着她又让她没有说出口的梦魇。

“我一直担心他会中途后悔,可最后也于事无补,再也回不来了。”

“天哪,碧,可别这么说!”

碧斜眼看了看南希那张美丽而争辩的面庞。

“我知道,这么想挺病态的。忘了我说的话吧。”

“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忘记你刚才这番话。”南希困惑地说道,“要把可怕的事情深埋到潜意识中,总有一个最大的缺点,那就是当它们重新冒出来的时候,仍旧是那么地活灵活现,就像是刚从冰箱里取出来一样新鲜。你都没有时间,把它们一点一点地消化干净。”

“我想大多数人都记不得西蒙曾有过一个孪生哥哥了,”碧开解地说道,“或者说,他一开始并不是财产的继承人。自开始筹备成人礼以来,还没人跟我提起过帕特里克呢。”

“为什么帕特里克对自己父母的死就那么地想不开呢?”

“我也没想到。我们都不曾注意到。当然,孩子们一开始全都悲痛万分,伤心得不得了,大家几乎都是一样的。与其说帕特里克想不开,倒不如说他是太过于茫然而不知所措了。‘你是说,拉特切兹现在归我了?’我记得他曾经这么问过我,就好似这是个十分奇怪、难以理解的主意一样。我记得西蒙对他这种表现有点儿不耐烦。西蒙总是显得更机灵点儿。我觉得对帕特里克来说,这个责任太过沉重,太过陌生了。突然就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再加上整个拉特切兹产业的重担就这么落在了他的肩头上,让他一下子就变得郁郁寡欢,最终自己给自己找了条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