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2/2页)

又是一个怪人。一天里就碰上三个了。还不算默多克夫人,她也可能是一个怪人。

我等着,他把墨镜摘下来,擦了擦,又戴上,再次四下看了看。接着他说:

“我想,我们也许可以作个交易。如他们所说,资源共享。我看见那家伙进了你的办公室,所以我猜想他雇了你。”

“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在查他。”他说,声音听起来平淡且沮丧。“但至今一无所获。”

“他对你做了什么?”

“哦,我在为他妻子工作。”

“离婚?”

他朝身边小心地看了看,低声说:“她是这么说的。但我怀疑。”

“他们双方都想离婚。”我说,“各自想要从对方身上抓到把柄。很滑稽,是吧?”

“这种事,我并不很喜欢。有个家伙时不时地跟着我。这家伙高个子,一只眼睛有毛病。我甩掉了他,但不久我又看见他了。一个很高的家伙。像根电线杆。”

一位高个子,一只眼睛有毛病。我若有所思地吸着烟。

“跟你有关系吗?”金发男子有些焦急地问我。

我摇摇头,将烟头扔进沙桶里。“从来没见过那个人。”我看看手表。“我们最好一起把这件事再详细谈一下,但眼下我没空。我有个约会。”

“我愿意。”他说。“很愿意。”

“那让我们再聊。我办公室,我住所,或你办公室,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他用咬得很整齐的大拇指甲挠了一下修得很马虎的下巴。

“去我的住所吧。”他最后说。“电话簿上没有我的地址。把刚才那张名片给我。”

我把名片给他,他将名片翻过来放在手掌上,用一支小小的金属铅笔很慢地写着,舌头舔着嘴唇。他显得更年轻了。现在看上去,他至多二十岁,但他肯定二十多岁了,因为格雷格森案距今有六年了。

他放下铅笔,将名片还给我。他写在上面的地址是:法院街128号佛罗伦萨公寓204室。

我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邦克山上的法院街?”

他点点头,脸一下红了。“不太理想。”他赶忙说,“我近来比较拮据。你不在意吧?”

“不,我干吗在意?”

我站起身伸出手来。他握了握便放下了,我垂下手伸进裤子口袋,用手掌擦了擦口袋里的手帕。更近地看他的脸,我能看见他上嘴唇沁出水珠,鼻翼上更是密密的汗珠。其实并不那么热。

我刚要走,随即转身弯腰凑近他的脸,说:“几乎所有人都有可能开我的玩笑,但我得再确定一下,她是否就是一个身材高挑、眼神漫不经心的金发女子,嗯?”

“我并不觉得那是漫不经心的眼神。”他说。

我把脸更凑近些,说:“我对你说,离婚这桩事只是胡扯。肯定另有隐情,是吧?”

“是的,”他轻声说,“而这隐情我是越想越不自在。拿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放在我手里。这是一把房门钥匙。

“要是我不在家,你也不必在门厅久等。我有两把钥匙。你会什么时候来?”

“大约四点半,眼下这么觉得。你确定要给我这把钥匙?”

“是啊,我们在同一条船上。”他说着便抬头天真无邪地看着我,或者透过那副墨镜看上去貌似天真无邪。

在走廊尽头我回头看去。他平静地坐在那儿,嘴里仍叼着快要熄灭的烟头,帽子上有俗气的棕黄两色的帽箍,看上去像是《周末晚报》副刊上的一幅香烟广告。

我们在同一条船上。那我就不会欺骗他。就是如此。我有他房间的钥匙,可以进去,如同在自己家里一样。我可以穿他的拖鞋,喝他的酒,掀起他的地毯,找出藏在下面的千元大钞。我们在同一条船上。


[1]平克顿(Allan Pinkerton,1819—1884)是1850年在美国最早建立的侦探机构之一的美国侦探,他后来组织并控制的私人武装称为“平克顿人(the Pinkert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