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2/2页)

我又把电筒光打在她脸上,她眨了眨眼。那是一张干净小巧、充满活力的脸,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皮肤下的骨骼把这张脸绷得紧紧的,就像一把克雷莫纳小提琴。一张非常漂亮的脸。

“你头发是红的,”我说,“看上去像爱尔兰人。”

“我叫赖尔登[1]。那又怎样?把那电筒收起来。我头发不是红的,是赤褐的。”

我收起电筒。“那你的名呢?”

“安。别叫我安妮。”

“你在这里做什么?”

“晚上我有时候会开车出来。就是坐不住。我一个人住。我是个孤儿。我对这个街区了如指掌。我刚才碰巧开车经过这里时,注意到那个坑里有光闪烁。对小情侣来说,这天好像有些太冷了。再说他们也不开灯,对不对?”

“我反正从来不开。你冒了个很大的险,赖尔登小姐。”

“我想我刚才对你说过一模一样的话。我有枪。我不害怕。没有哪条法律禁止我到这儿来。”

“嗯——哼。除了自我保护的法则。这个给你。今晚不是我脑子最好使的时候。我猜你是有持枪许可的。”我把枪递还给她——枪把朝前。

她接过枪,塞进口袋。“想想也挺奇怪的,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好奇,你说是不?我偶尔写点东西。特写文章。”

“有钱吗?”

“少得可怜。你刚才在找什么——翻他口袋的时候?”

“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我可喜欢到处乱翻了。我们带了八千美元,打算替一位女士赎回一件被盗的珠宝。我们被打劫了。至于他们为什么要杀他,我不明白。我觉得他不像一个会激烈反抗的家伙。而且我也没有听到打斗声。他遇袭的时候我正在下面那个坑里。他在上面,坐在车里。我们本该把车开进坑里的,但那里好像没有在不把车刮伤的条件下停车的空间。所以我就步行下到那里去,他们一定就趁这个时候把他给劫了。然后其中一个人钻进汽车,把我打晕了。当然了,我那时以为他还在车里呢。”

“听上去你也没有表现得特别笨。”她说。

“这笔生意从一开始就有些不对劲儿。我能感觉得到。但我缺钱。现在我得上警察那儿去忍气吞声了。你能开车送我去蒙特马尔维斯塔吗?我把我的车停在那儿了。他住在那里。”

“没问题。可是难道没有人跟他同住吗?你可以开我的车——或者我可以去叫警察。”

我看了下手表。发着微光的指针显示,现在已接近午夜。

“不用。”

“为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种感觉。我一个人来玩儿吧。”

她什么也没说。我们沿着原路走下山坡,钻进她的小汽车,她把车发动起来,掉转车头——不开车灯,然后按原路开上山坡,小心翼翼地从路障边驶过。车子开出一个街区的路程后,她这才啪地打开车灯。

我的脑袋生疼。我们没有说话,直到我们的车驶上那段铺了路面的街道,与那里的第一栋房子齐肩。这时她说道:

“你需要喝一杯。为什么不回我家来一杯呢?你可以在那儿给警察打电话。反正他们得从西洛杉矶赶过来。这儿只有一座消防站。”

“你只管一路开到海岸就好。我来唱独角戏。”

“可为什么呢?我又不怕他们。我的描述可以帮你的忙。”

“我不需要任何帮助。我得想想。我想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我——好吧。”她说。

她喉咙里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一声,然后拐上了大道。我们来到海岸公路上的那座加油站,接着转而朝北开进蒙特马尔维斯塔,并且找到了那家路边咖啡店。店里面灯火通明,如同豪华游轮一般。姑娘把车停在了路肩上,我钻出汽车,扶着车门站在那儿。

我笨手笨脚地从钱包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她。“哪天你需要一条壮汉的时候,”我说,“联系我好了。不过如果是脑力劳动,就别给我打电话了。”

她拿着名片在方向盘上叩了叩,然后幽幽地说:“你可以在贝城电话簿上找到我。第二十五街819号。哪天过来坐坐,在我身上别一个橡皮奖章,以此嘉奖我不管闲事吧。我猜你脑袋上挨的那一下敲得你现在还糊里糊涂呢。”

她飞快地把车在公路上调个头,我目送着那辆车的一双尾灯消失在黑暗之中。

我走过拱门和路边咖啡店,进入停车场,钻进了我自己的车。一家酒吧就在我的正前方,而我这时又在发抖了。不过此刻,走进西洛杉矶警局似乎是个更明智的作法——二十分钟后我也正是这样做的;我身上冰凉得就像一只蛤蟆,脸绿得就像一张崭新美钞的背面。


[1]这确实是一个爱尔兰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