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防大蟆 (第4/21页)

野蛮勾当……

这回需要干一桩野蛮勾当,去将山崎先生请来——大总管是这么说的。至于这野蛮勾当究竟是什么,又市就不得而知了。

就字面上推敲,应该是需要气力或打斗的差事。但山崎怎么看都不像是干这种事的。虽然说起话来滔滔不绝,但看不出有几两身手。怎么看都是个绝不佩刀的古怪武士,哪适合干什么野蛮的差事?

不出多久,一个绘有阎罗王的招牌映入两人眼帘。两人终于抵达位于根岸町的损料屋——阎魔屋。

镇坐于上座的,是阎魔屋店主阿甲。

又市总是猜不透这女人的年纪。想必早已超过三十,甚至可能超过四十。但就一身威严看来,或许还要更年长也说不定。只不过,她的眼神颇为年轻,有时甚至像个小姑娘般熠熠生辉。即便如此,若是被她那锐利眼神一瞪,论谁都得退缩三分。

女人真是难解。尤其在昏暗的房中,更是教人难解。

这里是阎魔屋内厅后的一处不为外人所知的密室。室内几无日照,是个密谈的绝佳场所。

约十叠大的木造地板上,坐着山崎以及一个剃发长耳的巨汉——经营玩具铺的仲藏。又市与搭档林藏则屈居于下座。

一丝微弱阳光自暗门的缝隙射入,在阿甲的脖子与衣襟上映出一道细细的光影。

说吧,这回要取什么人的命?山崎开门见山地问了这么个骇人的问题。“都将在下给唤来了,想必有哪儿又能多卖一具棺材。虽是大过年的,也没什么好忌讳,就把话给说清楚吧。”

“先生何须心急?”阿甲语带一丝困扰,但并未否定山崎的推测。

这回得取人性命?又市不由得双肩紧绷,偷偷朝林藏瞄了一眼。

其实没什么好大惊小怪。两人在京都一带干过的差事里,也取过几条人命。虽从未亲自下手,但有几回也算得上是害命帮凶。

“这回是山崎先生最擅长的复仇差事。”阿甲说道。

“复仇差事……”山崎手摸着下巴说道。

长耳察觉又市正出神凝望山崎,便开口说道:“阿又,这位大爷可是个复仇家哪。”

“复仇家?”代当事人复仇的行业?

“在下绝不代人复仇。”

“有时不也干这种勾当?”长耳回道。

“极少。且那绝不似你所想。”

“那么,可是助人打群架?”

“阿又,打群架的是另一行。咱们是损料屋,图的不是增,而是减。”

“减……此言何意?”

“我说阿又呀,为弱方助阵是打群架的差事,咱们损料屋求的正好相反,乃是以减损为基准衡量双方实力差距。因此,谋的是减少强方实力。这位先生不打群架,而是在仇人或仇家实力过强时,或某方请来多名帮手时,在隐秘里动些手脚,以使双方实力相当。这位大爷可厉害了,”长耳继续说道,“犹记一年前,他曾助十二名毫无帮手的孩子,与一师承新阴流剑法的仇人公平决胜,靠的是在前一夜断此仇人手脚之筋,废了其右手右足。”

总之,就是布置得双方实力相当,林藏说道。

“让双方公平决胜不就行了?何须如此大费周章?若有足以使强敌瘫痪的实力,代客官杀了仇人不就得了?”

如此一来,便失去复仇的意义。山崎说道:“事前委托他人暗杀仇人,只会使复仇者颜面尽失。复仇的目的,绝非单纯为一逞心中之快而挟怨报复。不少是武家为保体面,而被迫行之——”总之,不就是个愚昧野蛮的风习?山崎语带不屑地说道。“那么,这回要封的,是复仇者之手,还是仇人之手?”

“都不是。”阿甲回答道。

“都不是?”

“没错。或许算得上助仇人一臂之力,但委托人实为复仇者。”

“不懂。”山崎纳闷道,“既然是助仇人一臂之力,委托人理应是这仇人才是。难道是复仇者委托咱们助其自戕?这未免离奇。”山崎将双手揣入怀中,继续问道,“难不成你们这损料屋,就连自戕的忙也帮?”

绝无此事,阿甲回答:“我们除了代人承接损失,什么忙也不帮。虽无权干涉他人自戕,但助人成全此行,并非损料差事。丢失性命终究是损,若是让客官有所损失,我们这招牌必得卸下。”

这道理在下也懂,山崎说道:“看来大总管是打算阻止这客官自戕,是不是?”

大过年的,大爷为何满口怪话?长耳说道。

满口怪话的,是你们大总管吧?山崎回嘴道:“复仇者欲委他人助仇人一臂之力——若要推论,无非是此人认为自己实力过强,仇人实力太弱。这回难道是因仇人实力太弱,复仇者主动要求封自己五分功力?听来是个公平的考虑,但复仇哪有人计较公平与否?这岂不是主动削减自己成功复仇的几率?眼见自己占上风,便委人助对手一臂之力,有哪个傻子是这么算减法的?如此一来,不就等同于请人来打群架了?这……是哪门子的减损?”山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