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怨恨地蠕动

第一节

从返回东京的樽崎那儿打听到三泽的住址是千叶县习志野市。也许是石井四郞出身千叶县的缘故,不少“731”队员都是千叶县人。但不知道三泽的原籍是不是千叶县。

第二天是星期天,上午,栋居出发了。

沿总武线至船桥,再换乘京成电铁,到谷津游乐场下车,穿过跨线桥,一出靠海的出口,迎面就是一家大医院的楼房,车站广场好似医院门前的空地。由于是星期日,同行的不少人都是带着家眷去谷津游乐场的游客。

向位于车站街市入口处的派出所问路后,栋居向右面的一条路走去。

三泽的家在这个地区最旧的分让住宅①区。几分钟后,栋居进入该住宅区,一幢幢住房排列有序,外观很象团地②,楼房虽已建造多年,但刚粉刷不久,外表装饰一新。各幢房子用字母排列。三泽的家是〇幢304室,房间的西面是赛马场,东面可以望见谷津游乐场的游览车,北面隔着超级市场就是京叶高速公路。

注① :一种分期付款的住宅。——译者注

注② :市郊居民区。——译者注

每幢楼有三个楼梯,栋居依次查看楼梯进口处的信箱,在中央楼梯进口处看到了“三泽”的信箱。

还不知道三泽的职业,但星期日上午在家的可能性最大。栋居按响了三楼304室的门铃。门开了一条细缝,一位面容枯槁的重髻中年妇女,狐疑地向外窥视。栋居通报了姓名并说要求见主人时,看到女人一怔,栋居知道主人在家。

“找他有事?……”女人不安地问。

“想请教些事作为侦察的参考。”栋居想打消她的顾虑。

女人揑着名片进房间了。一位男人来到门口。

“警察有何贵干?”男人五十上下,眼露凶光。他就是三泽,用手指翻弄着栋居的名片,警惕地问。

“为了奥山谨二郎的事,想请敎您几个问题。”

“奥山……”三泽好象在回想。

“在满洲‘731’部队同您一起的奥山。”

“关于‘731’本人什么都不知道,请回去吧。”三泽脸色陡变,但目光深处流露出的惶恐却逃不过栋居的眼睛。

“我还没查到任何线索。奥山死了,您知道吗?”

“奥山死了……”拒绝会见的三泽开始注意栋居。看来他并不知道奥山已死。栋居马上抓住对方的转变:“很可能是谋杀。”

“谋杀!”三泽似乎稍受震动,在来不及从惊震中恢复的情况下说出了过去:“这与我毫不相干,‘731’的事早忘了,也不想重提,请回去吧。”

三泽马上从惊震中清醒,重新固守矢口否认的防线。

“听原队员说,杨君里的弟弟被活活解剖时您也在场,我想打听一下当时的情况。”

“回去!你回去,我什么都不知道。”惊慌失措的三泽除了拒客什么都不说。

“‘铁桶内,少年心,缓缓搏动。’这是奥山收藏的一首诗中的一句,不知是奥山也参与了男孩的解剖呢,还是从别人那儿打听到解剖的情况作了这首诗。三十六年后,男孩的姐姐——一位当年女马鲁他来到日本,却不明不白地死了。我要弄清她死亡的真相。我想,奥山的死与杨君里的死一定存在着某种关系。”

“同我可没关系,奥山活也好,女马鲁他死也好,同我毫不相干,您回去吧。”

“未必如此吧。”栋居强硬的口气使三泽的防线节节溃退。

“你是‘731’队员,不管你怎么忘记都抹煞不掉,这难道不是事实吗?我认为,对‘731’犯罪的所作所为,无论是当时的日本人,还是全体日本国民,都应该承当责任。是否过去的‘731’原因导致了杨君里的死,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作为过去的‘731’队员,请您协助我。”

“责任应当由全体日本国民负?”三泽拒不承认的态度开始动摇。

“对。战争的疯癲传染了每个日本人,于是集体发狂了。如果我们也处在那种情况下,也会那么干,甚至更厉害。但是我们决不能忘记‘731’的所作所为,它是日本人迫害他人的史实。说到对战争的体会,许多史料都是被害者记录的,唯有‘731’这一迫害者的史实,可以作为战争体会的核心记载下来。它可以使人们向受害者赎罪并抑止新的战争。”

“你,说得好极了。可是女马鲁他很多,我不知道这位姓杨的中国人是不是被解剖男孩的姐姐。”三泽的表情温和多了。“731”队员都在抱怨:他们干那些事是国家命令的,为的是国家,今天却被人骂成“魔鬼”或“妖怪”。别的旧军人以自己的军籍而自豪,可以领取军人抚恤养老金。与此相反,“731”队员却始终瞒着过去,对妻子、子女、兄弟姐妹保密,隐名埋姓地生活着。栋居说“731”的罪孽是“全体日本国民的责任”。大概就是这句话,使三泽对他的印象大大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