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明月之夜的鬼怪(第3/5页)

“他的长子麟太郎先生,是一个可怕的虚无主义者。他只信奉实力,正义和道德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概念的游戏。他把世上的一切事物郡看做是灰色的幻影,他把现实看得很冷漠,就象飘来飘去的浮云。他对一切都失去了热情,却有一个病态的敏锐的头脑。要说他不去杀人的话,那只能说因为他没有那种兴趣。有一次,他明确地对我说过这样的话。要是你听了这话,也许会说出这是‘物极必反’呢!

“泰次郎先生的次子洋二郎也是这样,他的性格很象他的父亲,的确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要说他父亲是使用大刀的话,那么,他则更加阴险,在怀里揣着锋利的短剑。

“因中风长期卧床不起的祖母园枝,身上也有一种暴躁的气性。这个家族之中,只有泰次郎先生的女儿佐和子是一个健全的人,但因为她长年生活在周围全是狂人、病人和近似狂人的环境当中,说不定什么时候也可能爆发出激烈的感情。

“在这个大家庭中,众人之间没有丝毫相爱之情,彼此也都互不理解。正如勒纳尔所说的那样,‘所谓家庭,是互不理解的人们共同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在千鹤井家内部,彼此互相憎恶,互相怀疑,正在进行着一场看不见的激烈斗争。

“但是,因为各种力量目前还保持着均衡,表面看起来象是一个风平浪静的和平家庭。一旦均衡破裂,这个家庭必将走向崩溃,是人力所不能制止的。这些被神灵抛弃的人们,将遭到什么样的悲剧——恐怕为期不远了。”

他的情绪特别激动。我暗自思付,是不是因为他生活在这些异常的人们中间,他的心中也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憎恶情感呢?

但是,他的激越言词并没有错,千鹤井家的确存在着可怕的秘密,你看了他的手记就会明白。后来我们挖掘这个秘密,出色地侦破这一杀人案件之谜,完全有赖于柳君的卓绝的推理能力。而且,的确没有过多久,名门千鹤井家的人们果然一个不剩地都离开了人世。

数日后一个月圆的夜晚,柳君约我去K町逛节日集会。既没有妻子又没有孩子的我和既没有父母又没有亲属的柳君之间,不觉之间产生了一种父子般的亲密感情。

这种渔村节日的夜晚和过去没有什么两样,烟火、灯笼、卖海螺卵囊(一种女孩子吹响的玩具——译注)的露天摊位、简陋的剧场,所有这些情景,和三十年前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现在再也看不到三十年前和我一起游玩、叫我等着她去买海螺卵囊的她的倩影了……

不久,我们就离开入群踏上了归途。柔和的月光被海面的涟漪弄得粉碎,返射回银沙般的光芒。我们两人在被露水淋湿的松林中穿行,脚步声消失在遥远的后方。

当我们来到千鹤井家所在的海角时,传来了非常悲戚的钢琴声。弹的曲子是李斯特的《匈牙利第六狂想曲》,平常听到这支曲子的人,都要产生一种发狂的感觉,今天听到的琴声的旋律中,使我不由得感到一种远离人世的凄论的鬼气。

我身旁的柳君,静静地点头示意。不出所料这正是狂女弹奏的钢琴曲,是曾经被人推祟为具有音乐天才的千鹤井绯纱子追寻着模糊的记忆弹奏这支狂怨曲。

我停步片刻,倾听琴声。

这时,突然有一个可怕的女鬼将头伸出二楼的窗外,在月光照耀下笑了起来。

这决不是错觉,不是幻想。锐利的牙齿和两个犄角显现在凄冷的月光之中,这在远处也看得清清楚楚。表情愤怒的苍白色的脸上,闪耀着两只金黄色的眼睛,快到耳边的大嘴;宛似刚刚吸吮过牺牲(指祭品——译注)的鲜血。

钢琴的声音并末停止,而且加快了速度,调子越来越凄惨。琴声从女鬼的背后传出窗外。但这时的曲子已经失去了节奏,失去了音调,没有了音阶……仿佛是女鬼的狞笑声随风传到了我们的耳际。

过了一会儿,琴声猛然停止,同时传来了女人的凄惨、高亢的狂笑声。

女鬼的脸,还没有从窗口消失。

我在惊恐之余,以检察官的一种直感,清楚地意识到千鹤井家存在着秘密和阴谋。

“柳君,你看到了吗?”

“是女鬼。”

“可是,那是真正的鬼吗?”

“大概是能面,千鹤井家保存着红色的般若(面目可憎的女鬼——译注)能面。据说这个能面是能乐师宝生源之丞使用过的象征诅咒的恶魔的假面,它一直秘藏在千鹤井家。

但是,今天夜里戴这个能面的人是谁呢?”

柳君说话的声音是颤抖的,好象头上被浇了冷水似的。

“柳君,对你的话,现在我可不能一笑置之了。我作为一个检察官看到刚才的奇怪事泰,感到一种可怕的犯罪前兆。万一戴假面的人不是绯纱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