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侦探小说的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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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在大正末期开始写侦探小说的时候,有人看着稀奇就给我们这个群体冠上“创作侦探小说群”的名号。难道此前日本没有侦探小说吗?并非如此。德川时代,有继承中国《棠阴比事》系统的西鹤《樱阴比事》等;由《智慧鉴》改写而成的小说《智囊》,可以算是辻原元甫[108]的作品吧;沿袭《杜骗新书》风格的团水[109]的《昼夜用心记》等;还有作者不详的《板仓政谈》[110]、《大冈政谈》等,这类小说以机智解谜为主要特点广为流行。

另一方面,可归入广义侦探小说中的犯罪小说则更普遍。像《今昔物语》中的恶行卷、《古今著闻集》的偷盗卷等,德川末期的“读本”、“合卷”[111]中残虐无道的故事,以及明治年间发生的“五寸钉寅吉”[112]等的真实犯罪案件。

光是从南北[113]、默阿弥[114]的恶汉剧、贼盗伯圆[115]这些犯罪说书的名家中,就看得出犯罪故事在戏剧、说书当中占了相当大的比重。明治期往后,一方面,这类犯罪故事流传不辍,同时又有神田孝平[116]译的《和兰美政录》、圆朝[117]的《松之操美人的生理》、《黄玫瑰》、飨庭篁村[118]译的爱伦·坡的《黑猫》、《莫格街谋杀案》(不过爱伦·坡要到大正时期才真正为日本读者所接受)、黑岩泪香翻译的艾弥尔·加博里奥、鲍福[119]、柯林斯、格林等人的作品,西方作品数量开始超越旧有的传统犯罪实录,形成大军压境之势。

泪香极受欢迎,据说当年的报刊若不连载泪香的译作就卖不出去。他自身创立的《万朝报》,读者中的一大半都是在泪香侦探小说的吸引下来的。那时候,坪内逍遥[120]翻译了A.K.格林女士的《XYZ》(即《假钞》)、幸田露伴在报纸上连载了原创侦探小说《噫吁》、《异哉》,还有红叶门下的泉镜花等砚友社成员由春阳堂出版了一系列共二十六卷的丛书《侦探小说》,泪香作品风靡一时,掀起了侦探风潮。

泪香时代的侦探小说翻译家,有丸亭素人、菊亭笑庸、南阳外史、不知火生,还有归化日本的英国人说书师布拉克[121](英国人布拉克与侦探小说的关系似乎不怎么为人关注,但他比任何一个外国侦探作家都更早以说书的方式演绎了利用指纹办案的侦探小说。故事内容记录集[122]也在明治二十五年以《幻灯》为题出版,值得留意)。此外,也不能遗漏森田思轩,爱伦·坡和雨果作品的翻译,原报一庵翻译了柯林斯的《月亮宝石》等作品。

至于戏剧方面,川上音二郎[123]、高田实[124]等人把侦探、犯罪作品改成新派剧频繁演出,泪香作品自然也是日常剧目。翻开《续续歌舞伎年代记》,其中记录明治二十六年,鸟越座有川上一团演出《巨魁来》,二十八年春木座有泽村讷子一团演出《人耶鬼耶》,三十年深川座有水野好美一团演出《舍小舟》,三十一年歌舞伎座有第五代菊五郎[125]一团演出《舍小舟》,同年歌舞伎座川上一团也演出了《舍小舟》,三十五年真砂座有伊井蓉峰一团演出《武士道》等。再加上关西等其他地方剧场演出的戏剧,数目真是相当惊人。尤其是第五代菊五郎公演《舍小舟》时,报纸杂志纷纷刊出剧评,一石激起千层浪。试引用《续续歌舞伎年代记》的作者田村成义的感想文:

当时黑岩泪香是我国小说文坛的中流砥柱,侦探小说流行几达巅峰,几乎压倒其他爱情小说。坂野积善[126]素日留心不落流行,认为将其搬上歌舞伎舞台,必能博得好评,故与梅幸商议,命河竹(新七)改写成剧,即舍小舟。然市藏所饰古武石大佐、秀调所饰小浪姑娘虽多少出色,引起观众之感兴,但菊五郎所饰之关键人物皮林及常盘男爵形象皆异于过往之人情故事,未能获得好评,以失败告终。

由第五代菊五郎主演泪香作品,或许有不少人感到意外吧。当时歌舞伎座的首席剧作家为福地樱痴[127],河竹新七[128]已经急流勇退,但以被委托撰写这部《舍小舟》为契机,新七又重回歌舞伎座,后来留下了约十篇新作,殁于明治三十四年。

川上、高田、伊井等新派剧所演的侦探剧,不少是以犯罪为主题,实在无法一一详记于此。但除了泪香作品以外,森田思轩、须藤南翠等人的作品也被搬上舞台,圆朝的改编说书故事《松之操美人的生理》也一再被搬上舞台。此外,明治十四年由司法省翻译出版而声名大噪的《情供证据误判录》中的实例也被改编上演,值得关注。但总体来说,上演的作品比起源自于西方的侦探故事,取材自当时报纸新闻的犯罪实事更多。试举一小部分剧名,如《明治审判辩护之誉》、《书生实话山田实玄》、《浦钅牟屋命案》、《侦探实话鼬小僧》、《明治一天坊》、《五寸钉寅吉》、《青水定吉》、《首级正太郎》、《海贼房次郎》、《自行车阿玉》、《敲诈师阿金》、《阎魔之彦》、《返邯郸》、《蛇蝮阿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