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3页)

“你这么说也很过分啊。”

“因为他不是这座岛上的人。”

我第一次知道,稻草人也会偏心。

“你可以告诉我,他以后会拥有怎样的人生吗?”

“我不讲关于未来的事。”

通过这句话,我了解到它有无论如何交涉都不会开口的强硬态度。也可以称之为固执。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也许只是想确定像城山这样的恶人注定会受到惩罚。

“但是,”稻草人补充道,“在我所知的范围内,像那种聪明且不去了解会给他人带来怎样的伤痛的人,会活很久。”

“也许吧。”我抬头望向天空。漆黑的夜空像在计算着将我卷入的时机。

“如果那时轰没去仙台,你的人生恐怕就完了。反过来说,来这座岛,是在帮你。”

“可能吧。”

“重要的是,你对这座岛有亏欠。”

“亏欠轰大叔吗?”

“不,是这座岛。”

我不能理解,只能沉默不语,咽着唾沫。

“你对于抢劫便利店感到后悔吗?”优午问了个出其不意的问题。

“后悔。”我没有掩饰,立刻承认,“我想要干一件平时不敢去做的事。”

“你想做平时不敢去做的事,可方法错了呢。”稻草人说,“那你对祖母,感到后悔吗?”

“你怎么连这种事情都知道?”

“我就是连这种事情都知道哦。”它是从小鸟、风和人的对话里得到情报的,这难道是真的?它那自信的语气倒并不让我厌烦。

“对于那件事,我也感到后悔。如果没有逃走就好了。”

我回忆起祖母去世时所在的医院。我狂奔进去的时候,祖母已经离世了。静香在医院的停车场里等着,因此进入病房的只有我。白色的房间更显苍白,那种白色是适合被还原为白纸的白。我为没有和祖母说上最后一句话而感到后悔。“你的祖母留下了这样的遗言哦。”对我说这句话的护士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如果我亲耳听到了祖母的话,说不定就不会去抢便利店了。

“只会后悔啊。”不单单对我,优午像是对着所有人类发出了叹息,“感到后悔,那你有没有想过应该怎么做?”

“这个啊……”我含糊带过,但那时的心情我还清晰地记得——想被车压扁。

“想去死吗?”

“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当时觉得死了也行。无法判断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好是坏,全都变成一张白纸。如果有高楼,我可能会去楼顶,但是跳楼又另当别论。”想在这混乱、麻烦的现实中,用自己的身体和生命去抵消自己所犯下的罪,就是这样的感觉。

“如果有一个像伊藤这样的人想要跳楼的话,你会怎么办?”优午突然提出谜题一样的问题,“有个不能判断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好是坏的男人,他想要跳楼,你打算怎么办?”

“啊?”这种事情,不到那时候是不会明白该怎么做的。

“去帮助他。”优午的口气听上去像在命令我,“如果有那种事情发生,你必须去帮助他。”

“好。”

对于已然词穷的我,优午又询问起被警察逮捕时有怎样的感受。“在知道那个警察偏偏是城山的时候,你有怎样的感受?”

“连未来都能预知的稻草人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吗?”

稻草人似乎叹了口气。“我虽然可以预知未来会发生的事,却不知道人们的想法。因此,我对人们的想法非常感兴趣。”

原来如此,他可能无法遏制窥探人们内心的愿望。于是我诚实地告诉他:“我觉得完蛋了。彻底完蛋了。我那时是这么想的。”

然后我又提出了被它拒绝过的问题。“现在应该可以说了吧,在你所知的范围内,告诉我我什么时候能离开这座岛?还有,回到仙台之后会怎样?应该做什么?”我在恳求它回答的时候,深切地感受到在这一百多年间,它肯定被这样问过很多次,被问“会变成怎样”,被逼问、被恳求、被下跪,不断重复着。

回答我的只有寂静。蓝色的风景,风吹动我的头发和低矮的杂草,我在这寂静中陷入恍惚。在月落之时,会发出硬币旋转时的声音。

稻草人沉默良久,最后还是回答道:“我不知道。”

我察觉到它在说谎。稻草人在隐瞒。它决非不知道。

“如果我回到仙台,会被逮捕吧?”我将问题变得更具体。

然后优午这么说:“肯定会的吧。”

“感谢你真诚的回答。”我没有感到特别惊讶。犯罪者应该被逮捕,这是理所应当的。用手碰足球的选手会被判犯规,打裁判的教练会被要求退场。就像这样。

“你还不能回仙台。”优午突然说道,“你必须待在这座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