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第3/7页)

既然燕云十六州收复无望,中原又无险可守,赵光义不得不采纳了户部郎中张洎的“来则备御,去则勿追”的建议,在西起保州的西北,东至泥沽[9]海口,利用这一带水网交织的地理特点,挖通河渠塘泺,筑堤蓄水,大种榆柳,构建了一条东西九百里、纵深六十里的水障地带,开塘泺以限马足,并在其间设二十八寨、一百二十五铺,派兵戍守,以此作为防线,来阻遏辽军铁骑的进攻。此举标志着北宋对辽国已经由攻势转为一种纯粹的被动防御。

公元1000年,纪元史上的第一个千禧年,中国在位的皇帝是宋真宗赵恒,大宋开国以来的第三位皇帝。

在这个不平凡的年头里,中国发生了一些不大也不小的事。与之前宋太祖赵匡胤开国平定天下,之后北宋灭于金、南宋灭于蒙古相比起来,这些事显得太微不足道,很难引起史家的特别注意。但这些事无不和前后的局势有紧密而微妙的联系。甚至可以说,这一年,正是大宋帝国的一个缩影。

正月,辽国军队大举南侵,兵锋极锐,一路进抵瀛州。宋真宗赵恒御驾亲征,车驾屯驻在大名府[10]。

自古以来,皇帝御驾亲征非同小可,但到宋朝却有所不同。大宋开国皇帝宋太祖赵匡胤出身行伍,武艺精绝,是三十二势长拳的创造者,当上皇帝后犹自亲身南征北讨,可以说是以武为生。之后是其弟宋太宗赵光义,宋太宗小兄长十二岁,早在宋朝立国前,就已经是一员猛将,一手策划了陈桥兵变,当上皇帝后雄风不减,亲自率军讨平了北汉,虽然在与辽国的对垒中屡次大败,自己亦挨了辽人两箭,但毕竟也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帝王,有别于一般的皇帝。真正有本质变化的是从宋真宗赵恒起始,自他开端,皇帝们都是长于深宫妇人和宦官之手,从来没有见习过兵仗,对打仗有着本能的畏惧。宋真宗之所以起意亲征,是因为他耳朵根子极软,极受人撺掇,旁人一提到太宗皇帝中箭之仇,便热血沸腾,决议报仇。加上宋真宗小时候喜爱玩打仗的游戏,常常让小内侍们扮作部将,自己当元帅,指挥摆阵或冲杀,也引来长辈们的赞叹。而今有机会真正成为指挥千军万马的统帅,何尝不想大显身手呢?

然而,现实全然不同于游戏,真正的战争是以消耗双方将士的血肉为代价,残酷得令人发指。到达前线后,宋真宗一见到辽军来势汹汹,一下子慌了神,急派亲信侍卫马军都指挥使[11]范廷召前去迎敌。

范廷召以勇壮闻名,曾一箭射穿三只飞鸟,时有“名将”之称。他率领步骑兵万余人赶到前线后,立即结成方阵御敌。辽梁王耶律隆庆率精锐骑兵来回疾冲,宋军阵势被打乱,结果一败涂地。

范廷召见情况不妙,急忙向驻扎在附近高阳关的都部署康保裔求援。康保裔闻警,即率精锐出发,黄昏时到达瀛州西南裴村一带,与范廷召相约于次日共同夹攻辽军。然而,就在当天半夜,胆怯怕死的范廷召悄悄率部逃走。第二天清晨,康保裔才发现其部孤立无援,已陷入辽军重重包围之中。部将见敌军势大,均劝康保裔易甲逃跑。康保裔坚定地道:“古人云:‘临难不求苟免。’今天正是我为国效死之日!”遂披甲上马,大呼出战,与辽军激战数十合,奋力拼杀,终因兵尽矢穷而战死沙场。

辽军得胜后士气大涨,自德、棣渡过黄河,大肆抢掠淄、齐一带,然后从容离去。一向好脾气、好性子的宋真宗也被辽军的肆意挑衅深深激怒了,罢免了畏敌不肯出战的宋军主帅傅潜,命大将王荣率五千骑兵追击辽军。王荣胆怯怕死,一连好几天都托故不肯出发,一直等到辽军过了黄河后,才装模作样地出师。只有范廷召一军追击到撤退的辽军,在莫州[12]以东大败辽军,夺回了大批辽军在宋境掠夺的物资。

真宗皇帝生平的第一次亲征终以宋军大败而草草收场,未能实现儿时的英雄梦想。此灰头土脸的结局对四年后《澶渊之盟》的缔结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回到京师后,宋真宗为掩饰宋军节节败退的难堪,对英勇战死的康保裔大肆褒奖,两日不行朝会,以示哀荣。又下诏追赠康保裔为侍中,赐其家属金银五千两,封八十四岁的康母为陈国太夫人,追封康妻为河东郡夫人,恩加诸子官职,以其子康继英为六宅使、顺州刺史,康继彬为洛苑使,康继明为内园副使,幼子康继宗为西头供奉官,长孙康惟一为将作监主簿。对康保裔身后之事极尽恩宠。

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导致康氏孤军奋战、全军覆没惨剧的始作俑者范廷召非但没有受到处罚,反而升职为禁卫军殿前都指挥使,加官检校太傅,位极人臣,荣耀无比。而怕死惧战的宋军主帅傅潜则被逮捕审讯,判了死刑,最终特赦后免官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