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无欲则刚(第4/15页)

沈周道:“对啊,我们竟然全然没有想到!那个人,一定也住在望月楼中。会不会就是黄河?”

汪寡妇道:“黄河是谁?”沈周道:“一个神秘的富家公子,我们怀疑他是党项人,是那群西夏奸细的头目。可惜他们已经逃了,也没有证据来证明这一点。”

张建侯道:“这不可能吧?我不是说黄河不可能是党项人,他十之八九就是西夏奸细。我是说张望归和裴青羽都是汉人,怎么可能跟党项人是亲戚?张望归来中原寻《张公兵书》,目的就是要未雨绸缪,防范西夏,裴青羽怎么可能牺牲自己、庇护对手呢?”

几人一时想不通究竟。包拯见夜色已深,便起身告辞。临别之际,汪寡妇居然一个字都没有再说,一拧腰肢,转身进了内堂。

次日一早,包拯居然是饿醒了,于是仓促起床,洗漱后赶来厨下,盛了一碗粥喝下。

包母正好进来看见,心疼地抚摸着儿子的肩头,无比痛心地道:“瘦了,又瘦了!我的孩儿啊,你到底在怎样忙啊?”

在母亲关爱的眼中,孩子始终是脆弱的,似乎只要稍不留神,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包拯忙道:“是孩儿不好,令母亲担心了。”包母道:“唉,娘亲倒是不担心,你从小就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只是,你太辛苦了。你父亲当初给你取名‘拯’,说是希望你将来成人后拯弊、拯世、拯物,而今你还没有功名在身,已如此操劳,日后可要累成什么样子!”又叹道:“要是小游还在,她可不会让你这样子吃冷粥。唉,小游,我可怜的孩子。”

小游,张小游,包拯忘不了这个名字。虽然它乍然听起来有些遥远,但此刻从母亲口中说出来,好似一道闪电击中了头顶,令他一下子从昏昏沉沉中警惕起来。

记忆犹如潮水一般涌入了他的脑海,肆无忌惮地翻腾着。他想到小游走得那么突然,不声不响,那一刻即成为永别。直到她不在了,他才发现自己竟如此依赖那个平日里朝夕相处的人,才发现各种各样的习惯已经悄然累积成深厚的感情,以致在她离开后的很长时间内都无法释怀。

是的,小游不在了,他表面上已经从伤痛中缓和过来,但内心深处其实仍然放不下。他的心里,总有一块地方是留给小游的。他知道她希望他记住她,却并不愿意他悲伤。她的死始终沉沉地压着他,促使他四处奔波,不知疲倦地查案,他要还她一个公道,捉住那些西夏奸细,他要还天下所有受害者一份正义,让他们知道人间尚有真心关心其遭遇之人。这到底是他追寻正道的禀性使然,还是小游的死催化了他立志帮助弱者之心?

包母叹道:“若是你能早日将董家娘子迎娶进门,为娘倒也可以安心了。”

包拯一时愣住。正好沈周也来厨下寻吃的,包母便不再多说,亲自下厨,给他和包拯煮了一大锅面。二人匆匆吃了,先回了趟应天书院,一是想要再告几天假查案;二来也要向范仲淹禀报曹云霄的秘密情人很可能就是黄河,而黄河很可能就是西夏奸细首领。

范仲淹听完后久久无言。沈周试探问道:“这件事若是属实,云霄娘子自然会被官府逮捕判刑,虽不至于处死,但多半要被流配牢房,终生为奴。曹府上下也难以置身事外,从此身败名裂。先生是不希望我们张扬么?”

范仲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包拯道:“如果真有其事,你要如何处置?”包拯道:“学生……学生也很是彷徨,拿不定主意。”

范仲淹道:“当年孔子正向弟子讲课,忽然停下来,忍不住感叹道:‘我这辈子还没有见过真正刚强不屈的人。’弟子们都很奇怪,他们认为像子路、申枨等都是性情刚强的人。尤其是申枨,虽然年纪很轻,可是每次在和别人辩论时,总是不肯轻易让步。即使在面对长辈或师兄时,也毫不隐藏,总是摆出一副强硬的姿态,大家都对他退让三分。于是有弟子说:‘如果要论刚强,申枨应该可以当之无愧。’孔子却说:‘申枨这个人欲望多,怎么可以称得上是刚强呢?’弟子们更加不明白了,申枨并不是个贪爱钱财的人,孔子怎么会说他欲望多呢?孔子解释道:‘其实所谓的欲望,并不见得就是指贪爱钱财、美色等。简单地说,凡是没有明辨是非,就一味和别人争、想胜过别人的私心就算是欲。申枨虽然为人正直,但却好逞强争胜,往往流于感情用事,这就是一种欲。像他这样的人,是不可以称得上刚强不屈的。’弟子便请教什么是真正的‘刚’?孔子回答道:‘所谓的刚,并不是指逞强好胜,而是指公道原则,是顺其天道自然的一种正义,也是顺其自然的一种坚持,更是一种克制自己的功夫。能够克制住自己的欲望,无论在任何环境中,都不违背天理,而且始终如一,不轻易改变,这才算是真正的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