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第2/2页)

“嘘,”她咯咯地笑了,“那是你的手机还是——?不对,是我的。抱歉。”

“别接了。”他说,但是她已经动身离开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不行,对不起,有可能是保姆打来的。”她露出了一个女巫般魅惑的微笑,他立刻觉得刚才被她碰过的皮肤都变得刺痒起来,仍然能感受到她的温度。她看了看手机屏幕,“真的是。我马上就回来,你稍坐一会儿,别拘束。”

她眨了一下眼睛,快乐而坚定地点了点头。当她离开房间时,他咧着嘴笑了。“喂,安德莉亚,一切还好吗?”他听到她说。

他鼓起腮帮子,用指关节揉了一下双眼,然后摇了摇头,喝了一小口红酒,在沙发上坐直了身体。他清醒了一点儿,但是朦胧的感觉还未完全散去,他不想打破这美好的魔咒,只愿静静地等她回来。

格雷琴在另一个房间里低语,他仰头靠在沙发上,侧耳倾听那模糊的声音,分辨着其中的抑扬顿挫。一个想法突然跳进了他的脑海中。是啊,也许他可以习惯这样的生活。不在基瓦拉镇,而是在别的地方,在某个绿草茵茵、宽广辽阔的地方,那里要经常下雨才好。他懂得该如何对付开阔的空间,而墨尔本和他的现实生活仿佛已远在天边了。他的皮肤上也许还留有都市的痕迹,但是他头一回开始想,不知自己的内心里打下了怎样的烙印。

他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手掌拂过相册的冰凉封皮。格雷琴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听起来并不焦急,而是在耐心地解释着什么。福克拿过一本相册放在腿上,漫不经心地翻开。他眨了眨眼睛,驱赶着酒精带来的迟钝。

他打算寻找那张有他们俩的集体合照,却立马发现拿错了相册。第一页上不再是小时候的照片,而是更大一些的格雷琴,大约在十九岁或二十岁左右。福克刚要合上相册,想想却又停住了,反而饶有兴致地翻看起来。他从未见过这个年纪的格雷琴,只见过年纪更小的或更大的时候,就是漏掉了中间的那段岁月。面对镜头,格雷琴依然显得有些狐疑,但是拍照的姿势却不再生硬别扭了。她的裙子更短了,脸上的表情更大方了。

他翻到下一页,心中受到了巨大的震动。彩色的相片纸定格了过去的时光,将一动不动的格雷琴和卢克呈现在他的面前。两人都是二十多岁的模样,亲密地挨着脑袋,脸上露出了灿烂的微笑,看起来很般配。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们确实在一起试过几年。当时觉得很认真,但只是小孩子过家家罢了。当然,最后还是彻底失败了。

接下来的两页上也是二人的合照。一起出去玩,在海滩上度假,参加圣诞节派对。突然,这样的照片完全消失了。随着卢克从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变成快三十岁的成熟男人,大约到了他遇见凯伦的时候,相册中便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了。没事的,福克告诉自己,这很正常,讲得通。

格雷琴依然在讲电话,他快速地翻着相册,正要把它合起来,他的手却停住了。

在相册的最后一页,有一张泛黄的塑料保护膜,底下是一张卢克·汉德勒的照片。他垂首向下看,没有面对镜头,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照片中的背景很模糊,但似乎是在医院的病房里,他正坐在床边,手里抱着一个新生儿。

福克不自觉地想到,应该是比利。他在汉德勒家已经见过无数张类似的照片了。想到这个男孩儿的名字,福克不禁心中一动。他趴在格雷琴的相册上,揉了揉眼睛,这下彻底清醒了。照片拍得不太好,拍照的房间光线昏暗,照相时又曝光过度,但对焦精准,线条轮廓还是很清楚的。福克把相册拿到小桌的台灯下细细查看,黄色的灯光一照,图像显得更清晰了。照片上的婴儿裹在蓝色的毯子里,胖乎乎的手腕上戴着一个白色的塑料手环,上面刻着孩子的名字:

拉克兰·舒纳尔[1]。

[1]拉克兰(Lachlan):即前文中提到的拉奇(Lachie),“拉奇”是“拉克兰”的昵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