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2/5页)

“相原先生,这就是我在电话里提过的西田肇先生,住荣新村的。”

水野抬起手介绍道。据说此人的母亲膝盖不好,瘫痪在床,他自己也有些神经衰弱,不能出去工作,所以想申请低保。友则之前就说了,无论如何,申请人必须先来窗口一趟。

友则示意两人坐在窗口柜台前,可水野竟毫不犹豫地问:“相原先生,我们去咨询角谈吧?”无奈之下,友则只能带他们去屏风后面,隔桌而坐。

“他昨天去市民医院看过病,开了抑郁症的诊断书。给他看病的大夫说,他还有失眠和进食障碍的症状,除了吃药,还要打点滴。”

水野将诊断书摊在桌上,旋转一百八十度,推到友则面前。

“可他现在没钱,只能暂缓支付。等低保批下来,医药费不就自动免掉了吗,到时候再找市政府报销就是了。”

一旁的西田不停地眨眼。他虽有抑郁症的诊断书,看起来却不是特别衰弱。医生说他有进食障碍,可他并没有骨瘦如柴,反倒有点胖。四四方方的下巴也许是血统使然,给人顽固的印象。友则接触过好几个重度抑郁症患者,他们的共同点是皮肤黯淡无光、眼窝凹陷,一看就有自杀倾向。但眼前这位并没有这种感觉。

“您原来做什么工作?”友则问。

“公司职员,好像还去过工地。”水野回答道。

“别插嘴,请申请人亲自回答。”

西田清了清嗓子,平静地开口:“我、我,我在工业废料处理厂开过重型设备。”他的声音高亢又沙哑,与外表很不相符。

“那您应该有特种车辆的驾驶执照和操作证吧?”

“嗯……”

“那就不需要我们提供就业援助了。”友则故意用欢快的语气说道,以示讥讽,“您才四十五岁,还很年轻,只要去职业介绍所,一定能找到工作。”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他母亲膝盖不好,需要人照顾,他自己又有抑郁症,连出门都困难,”水野迫不及待地插了一句,“今天也是好不容易才来的,特意给老母亲穿上了成人纸尿裤——”

“水野女士,你让我们自己谈好吗?西田先生,您去过职业介绍所吗?”

“没、没有……”

“那请您明天先去一趟。既然您能操作重型设备,就一定能找到工作,而且待遇绝对差不了。我也知道您担心家里的老母亲,但只要有了工作,有了收入,就能请护工照顾,市政府的福利科也有相应的扶助制度。那就这么定了,您先去找工作吧。”

“呃,可是……”

“可是什么?”

“我我我、我就是因为没法工作,才被公司辞退的……”

西田挤出这句话,视线在空中游走。他有严重的口吃。

“辞退?您是被解雇的吗?”

“不不,呃,辞辞、辞职信是我自己交的,但是被公司逼的……”

他仿佛刚吹完一曲小号,憋得满脸通红。

“这样啊。可即便是主动离职,只要您在那家公司工作过,就能领到失业保险。您去问过吗?”

“呃,我,呃、呃……”

“普通公司都会给员工买失业保险的。”

“我我、我是临时工,这这、这种保险都没有……”

听到这话,友则心想,自己的老东家也是这样。连最底层的废料处理厂都开始减少正式员工的人数,靠临时工补充劳动力,因为当老板的都不愿意承担风险。

“我跟你说,西田先生是最近才开始口吃的。上班那会儿根本没这个毛病。医生说,口吃也是心理压力引起的。一口吃,他就更不敢出去见人了。你应该也能理解他的难处吧?”

水野貌似打心底同情西田。她肯定是个深受街坊邻居爱戴的热心大妈。

据水野说,西田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但他们都住在外地,好几年没联系了。照理说大家都是骨肉亲人,本不该疏远成这样,可低保户往往都是被父母兄弟抛弃的人,所以友则并不吃惊。有前科、酗酒、家暴……哪一条都是充分的理由。

友则又问,您的哥哥姐姐能不能帮帮忙。西田回答:“我我我、我哥是混黑帮的,我姐,她她她受不了,没没、没结婚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看来他是最倒霉的小儿子。自不用说,他的母亲没有领养老金的资格,父亲也在二十年前失踪了。他自己也离过两次婚。友则没有细问,但不难想象,两位前妻估计都和他有相似的成长经历。

“相原先生,能不能早点批准他的申请?他家已经三个月没交电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电。家里的灯油快用完了,也没钱买新的。今年冬天这么冷,我都快担心死了……”

水野对友则双手合十,苦苦哀求。西田心神不宁地眨着眼,嘴唇也不住地抽搐。他这种症状叫面部痉挛,常见于精神病患者,友则见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