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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田家位于二楼的尽头。在友则按下门铃的同时,水野敲了敲门:“西田先生,是我,民生委员水野。”他们没听见应门的声音,但片刻后,屋里传出了脚踩地板时发出的嘎吱声。不一会儿,门锁就打开了。

两眼通红的西田肇突然探出头来。友则顿时心跳加速。定睛一看,此人长得着实强壮。真打起来,自己绝无胜算。

见到友则后,西田仍面不改色,只是抬起一双死鱼眼,打量着两位来访者。

“西田先生,你过得还好吗?我担心你吃不饱饭,就想过来瞧瞧。今天社会福利办公室的相原先生也一起来了,是他主动提出要来家访的。”

水野说道。西田并未作答,鼻孔却张大了一圈,仿佛有话要说,挡在玄关的水泥地上一动不动。看来他是不打算请客人进屋。

“你妈妈的遗骨还在家里吧?”

“嗯、嗯……”他总算吭声了。

“希望她能早些入土为安。不过在那之前,还是得先让你的生活回归正轨。要是能找到一份工作,当然是最好的了……话说你最近身体怎么样?去看过医生吗?”

“没、没有。”

“为什么不去啊?”

西田支支吾吾,貌似在组织措辞。可他也说不出什么像样的原因,到最后还是没开口。

“不去看医生怎么行,你可是病人。”

“说起这个,西田先生,您要不要试着申请一下低保?”友则借机加入了对话,“要是能批下来,就不用您出医药费了,到时候能毫无顾虑地治病。而且这里算廉租房,低保人是免交房租的。滞纳的水电煤气费用也可以按暂时冻结处理,给您重新开通。”

水野望向友则,显得十分意外。西田的眉毛动了一下,但很快又变回了面无表情的状态。

“您有诊断书吧?只要把私家车处理掉,应该还是有希望过审的。当然,让国家养一辈子肯定不行,但您要是愿意努力一下,明确目标,在一年之内重回劳动岗位,我们也会全力支持您。”

“嗯嗯。”水野两眼放光,点头道,“西田先生,这样不是挺好的,要不就按相原先生说的办呗?虽然你妈妈已经走了,做什么都晚了,可要是什么法子都不想,下一个冻死的说不定就是你……啊,对不起,不该说这些晦气的话,但保命总归是最要紧的。”

“用、用、用不着。”西田的眼睛显得更红了。

“用不着?不会吧,为什么?”水野惊讶地反问。

“我说用不着,就用不着。”

“这是什么话,你倒是好好说说,为什么用不着?”

西田低头看着脚边,没好气地回答:“我、我、我有工作。”

“有工作?什么工作啊?”

“我、我、我有个老朋友开了个拆卸公司,雇、雇、雇了我当工人。”“真的假的,那你今天怎么在家呢?”

“今、今、今天碰巧没活。但昨天有,明、明、明天也有。”

“真有这事,你没骗我吧?”

“没、没、没有。”

“西田先生,你还病着呢,千万别勉强自己。”

“我、我、我没勉强。”

西田把手伸向门把手,想强行关门。

“等、等一下……”友则把身子卡进门缝,阻止了他,看着他的眼睛诚恳地说,“在医院那天我多有冒犯。令堂过世之后,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心里很过意不去……”

但对方并没有要配合他的意思。

“你、你、你烦死了!”西田一声大吼,用力关上了门。巨响在走廊中回响。

“西田先生,你别这样。难得有机会,还是申请一下吧。你的病不是也没好吗?”

水野隔着门板轻声说道。友则回头望去,总感觉每扇门后的老年居民都在竖着耳朵偷听。

“这可怎么办啊?”水野犯了愁,喃喃自语,“好不容易可以申请了,为什么非得争这口气?屋里的电也没通呢。”

“我们还是先告辞吧。”友则催着水野赶紧出去。他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直想吐。让他作呕的是那刚接触到的毫无遮掩的人性。他已经搞不懂“他人”这种生物了,越是想理解,就越是不知所措。

这下也算是先发制人了。友则只能如此鼓励自己,准备回办公室。他已经为太平间门口的冒犯道过歉了。要是西田肇能不再钻牛角尖,就再好不过。

你可别再袭击我了……友则默默祈祷着,离开了新村。

雪花乘着风,一片接一片落在他的大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