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协助调查 第一章(第2/8页)

达格利什看了看表。他估计兰帕特五分钟之内就会过来,这是计算好了的小小迟到,时间足够长,以表示他并不急切,但是也很短暂,毕竟他不想惹恼一位苏格兰场的高层人士。

他们被领到一间宽敞的会客室,天花板很高,屋子中央有一扇凸窗,两侧各有一扇小窗户,可以看到楼下的草坪,也可以眺望远处的荒野。过去爱德华王朝时期的庄重与奢华还可以从屋里铺的艾克斯敏斯特地毯、壁炉前角度正好的两张沉重的沙发以及开放式的壁炉本身窥得端倪。壁炉里,人造木材在雕刻精美的饰架之下熊熊燃烧。斯蒂芬·兰帕特拒绝在这个具有家的感觉的房间里融入诊察室的气息,所以屏风后面不会巧妙地隐藏着一把沙发,也没有洗手盆。在这里,有那么一瞬间可以让人忘却所要面对的治疗。只有那张红木桌子还在提醒访客这里也是用于办公的地方。

达格利什瞥了一眼屋里的装饰画。壁炉上有一幅弗里斯的画作,他走到近前,更加仔细地观察这幅把维多利亚时代生活精心美化了的画作。画上是伦敦的一个火车站,穿制服的战地英雄们征服了某个殖民地之后凯旋。头等车厢在画的中央。披着华丽斗篷、戴着各色缎带的女士们和她们穿着优雅马裤装的女儿们,优雅地迎接着回归的男人们,其他一些更热情的对普通士兵的欢迎人群则占据了画布周围的一大圈。对面的墙上挂满了舞台设计,包括一些图纸和演出服,就好像是在为莎士比亚剧作演出做准备。达格利什认为那些演员是兰帕特最为尊贵的病号,而这些正是对他的服务所表示的谢意。靠墙的桌子上堆满了装在银相框里、带有签名的照片。其中两张龙飞凤舞地签着欧洲某些个地位不太高的前任王室成员的签名,其他的则来自那些打扮得一丝不苟的母亲。她们充满渴望、多愁善感、扬扬得意或者犹疑不决,将自己的宝宝们笨拙地抱在怀里,照片的背景里却有无法抹去的奶妈存在的气息。在这样一个本质充满男子气概的房间里堆了这么多母性的表现实在有些不和谐。但是达格利什想,至少这个男人还没有在墙上挂出自己获得的所有医科学位。

达格利什任由凯特继续研究弗里斯的画作,自己走到了窗户旁边。草坪中央巨大的七叶树仍然挂满盛夏的绿叶,但那一排想要遮挡住荒野的山毛榉已经开始呈现出秋天的枯黄了。早晨的光亮洒满天空,一开始像淡牛奶一样呈现出一种不透明的颜色,后来则慢慢变成了更亮的银色。现在看不到太阳,但是他能感觉到阳光在云层之上熠熠生辉,照亮了整片天地。有两个人正沿着小道慢慢地走着,一个是戴着白帽子、穿着白色外罩的护士,另一个是有一头金发、穿了一件厚重毛皮大衣的女士,在初秋穿这一身看起来实在有些太厚了。

斯蒂芬·兰帕特进屋的时候,他们刚好等了6分钟。他来的时候不慌不忙,先是为自己的延误表示歉意,然后冷静又礼貌地接待了他们,就好像这只是一场社交拜访。即使他对一位女警官陪同达格利什前来而感到吃惊,也很好地掩饰了这种情绪。但是,双方互相做完介绍、握手致意之后,达格利什注意到兰帕特尖锐的眼神正上下打量她。他就像是在和一个潜在的病号打招呼,通过他丰富的阅历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做出判断,打量着他们是不是会给彼此找麻烦。

他的着装很昂贵,但并不是太正式。他穿着深灰色、有暗纹的花呢西装,里面搭了一件素净的蓝色衬衣,毫无疑问,这种搭配是想要把自己同那些更具威慑力、更为正统的成功咨询医师区分开来。达格利什想,他这一身也可以被当作一个商业银行家、一名学者,或者是一位政客。但是不管是什么工作,他都会相当在行。他的面孔、服装、那种自信的目光,都带有毋庸置疑的成功印记。

达格利什本以为他会坐在桌子前面,这样就能保有一种优势和主动权。相反,他把他们带到低矮的沙发前,自己坐在对面一把高一点的直背扶手椅上。这样的安排给了他一种更为微妙的优势,同时又能把这次问询变成一场针对双方共同面对的问题的讨论,变得更为亲密,甚至很舒心。他说:“当然,我知道您为何而来。这简直是一件骇人的事。我至今都没有办法相信这是真的。我想他的亲戚、朋友一定也都是这么说的。凶残的谋杀通常只发生在陌生人身上,而不是发生在身边人的身上。”

达格利什说:“您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你们的人宣布了这个消息之后,博洛尼夫人马上就给我打电话了,我一抽出时间,就马上给宅子回了电话。我想为她和厄休拉夫人提供一己之力。我现在还不知道任何的细节。你们现在对于当时的情况有什么更具体的了解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