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诡计与欲望 第二章(第2/6页)

马斯格雷夫给了他尖锐的一瞥,仿佛他在说什么异端邪说,之前从未被承认过,现在最好也是绝口不提。他飞快地开口道:“是的,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非常不幸。当时是他在驾驶,我想您已经听说了。”

达格利什说:“是的,我听说了。”

现场出现了令人不适的短暂停顿,他感觉芭芭拉·博洛尼的美丽形象在寂静的空气里闪闪发光,让人心神不宁。

他开始审视这个房间,注意到将军投来的焦虑又充满希望的目光,还有马斯格雷夫锐利的视线,就像在观察一个实习生第一次清点库存。房间正中面向窗户处有一张结实的维多利亚式书桌和一把带按钮的转椅。前面是两把稍小一点的皮制单人沙发。一张现代样式的桌子,一侧摆了一台笨重的老式打字机,壁炉前面还有两把椅子和一张低矮的咖啡桌。唯一比较显眼的是壁炉右侧凹陷处一个带玻璃门的书橱,窗格周围是一圈铜包边。达格利什在想这两个人究竟知不知道这个书橱的实际价值,但是他又猜测对传统的尊重禁止他们卖掉这个书橱。像那张书桌一样,这个书橱也是这个房间的一部分,神圣不可侵犯,不能为了一时暴利就任意处置。他踱着步走到书橱面前,看到里面凌乱地放置了各种参考书,有本地指南、保守党知名党魁的自传、名人录、议会报告、国家文书出版署的出版物,甚至还有几本经典小说,明显是通过时间不断塞进书橱里的。

书桌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为人们所熟知的温斯顿·丘吉尔肖像画的复制品,右边挂着一大张撒切尔夫人的彩色照片。但是,马上吸引住视线的是壁炉上方挂着的那一幅画作。达格利什从书橱旁边走过去,看到这是由18世纪油画家亚瑟·戴维斯画的一幅哈里森一家人的肖像。年轻的哈里森,穿着缎子马裤的双腿优雅地交叉站立,充满傲慢占有欲地站在一把园林凳旁边,凳子上坐着他那脸庞瘦削的妻子,怀中抱着一个小孩。一个小女孩拘谨地坐在她身边,捧着一篮子鲜花。再往左,她的兄弟的一只胳膊举了起来,牵着一条风筝线,在夏日蓝天中闪闪发光。这群人身后是英国盛夏温和的风景,平滑的草地、湖水和远处庄园主的宅邸。达格利什记起他在与安东尼·法雷尔谈话的时候,他曾经提起过马斯格雷夫将得到一幅戴维斯的画作,想必就是这一幅了。将军说道:“博洛尼把它从坎普顿小丘广场拿了过来。他移开了丘吉尔的肖像,将这幅画挂在了那里。当时我们对这一举动反应比较大,因为丘吉尔的画像一直都是挂在壁炉上面的。”

马斯格雷夫走到了达格利什身边。他说:“我会怀念这幅画的,百看不厌。这幅画是在赫特福德郡画的,离这里只有六英里。现在您也还可以看到同样的风景。同一棵橡树、同一片湖水,还有那座房子,现在是个学校。那座房子售出的时候是我祖父当的中介。只有在英国才能看到这样的风景。我之前并不知道这个画家,直到博洛尼把这幅画拿了过来。很像盖恩斯伯勒的作品,不是吗?但我不确定这一幅和国家美术馆里的那幅《罗伯特·安德鲁斯夫妇》相比,我更喜欢哪个。画里的两个女人有点儿像,不是吗?都是脸庞瘦削、傲慢的那种,这两个人我都不想娶回家。但是画得实在太棒了,太妙了。”

将军平静地说:“这家人来取画的时候我就放心了。这也是一份责任。”

这么说他们两个都不知道遗产的事儿,除非他们比他想的更会演戏。达格利什谨慎地保持着沉默,但是他也乐意付出很大的代价,只要看到马斯格雷夫知道自己走了大运之后的表情就值得了。他在琢磨是什么样突如其来的慷慨促成了这番馈赠。这是对政治忠诚相当大方的一份回馈。但这同样让局面变得复杂了,令人心烦。不管他有多么渴望得到这幅画,常识和想象都在抗拒马斯格雷夫会为了占有一幅画就割断自己朋友喉咙这种观点,而且也没有证据表明他知道这幅画在遗嘱中留给了他。但是如果按照正常的寿命长度来看,除非意外幸运,不然他不可能比博洛尼活得久。他有可能拿走了日记。他几乎是百分之百有可能知道博洛尼刮胡子用的是剃刀。像其他能从博洛尼之死获益的人一样得采取一定策略对他展开调查。几乎可以肯定一切都是白费力气,会耗费很多时间,会对调查的主要方向造成干扰,但还是得按部就班地进行。

他很清楚,他们在等他提起谋杀案。相反,他只是走到桌前,坐在了博洛尼的椅子上。至少这把椅子很舒服,特别适合他的长腿,就好像是专门为他定制的。桌子表面有薄薄一层灰尘。他打开右边的抽屉,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盒信纸和信封,还有一本和在尸体旁发现的很类似的日记本。他打开日记本,看到里面只记录了一些活动安排,以及在选区时的活动备忘录。在这里,他的人生也井井有条,划分得很细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