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诡计与欲望 第四章(第3/6页)

她固执地重复道:“什么刀伤?”

没有什么能够委婉回答的办法。

“他的喉咙被割断了。他和那个跟他待在一起的流浪汉哈利·麦克都是如此。”他不知道为什么对她讲出哈利的名字有这么重要,就像当时也有必要告诉厄休拉夫人哈利的名字。就好像他下定决心让她们两个人都不应该忘记哈利。

她问道:“是用的保罗的剃刀吗?”

“有可能。”

“那把剃刀还在那里,在那具尸体旁边?”

她说的是“那具”尸体,她只关心那具尸体。他说:“是的,就在他伸出的手旁边。”

“外面的门没有上锁吗?”

“对。”

她说:“那么说,他让这个凶手进来,就好像他把流浪汉放进来一样。还是说,是那个流浪汉杀了他?”

“不,流浪汉没有杀他。哈利是个受害者,不是凶手。”

“那就是外人干的。保罗不可能杀任何人,我也不相信他会自杀。”

达格利什说:“我们也不信。我们现在把这个案子当作谋杀案来办。因此我们需要您的帮助。我们需要跟您聊聊他的事。您也许比其他人都更了解他。”

她又一次开口,声音很小,他勉强才能分辨出她的低声细语:“我以为我了解,我以为我了解。”

她端起杯子,试图举到嘴边,但是没办法控制住自己。达格利什感觉到坐在身边的凯特身子一僵,猜想她是不是在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冲动,不要让自己走到女孩身边,环抱住她的肩膀,并把杯子举到她的嘴边。但是她没有动。经过第二次的尝试之后,沃什伯恩小姐的嘴唇终于触碰到了杯子边缘。她喝了一大口咖啡,发出很大的响声,就像一个渴极了的孩子。

达格利什看着她,想到自己将要做的事,头脑里苛刻、挑剔的那一部分产生了强烈的排斥。她孤身一人,不被承认,甚至没有办法满足自己最具人性的一个需求,不能与人倾诉这种悲伤,不能和别人谈起她的情人。而他现在就是要利用这种需求。他有时候觉得这种利用是刑侦工作得以成功的核心,特别是在侦破凶杀案的时候。你利用嫌疑犯的恐惧、他的虚荣心、他想要一吐为快的倾诉欲和他的不安引诱他说出最不该说的那句多余的话。利用他人的悲伤与孤独也是这种技巧的另一个方面。

她看着他,说道:“我能看看案发现场吗?我是说,我不想大肆宣扬,也不想引起别人注意。他们举办葬礼的时候我就想在这里一个人待着。这总好过坐在葬礼的最后一排,并努力控制不让自己出丑。”

他说:“目前教堂的后侧还是锁起来的。但是我相信一旦我们做完所有的工作,就可以安排您过去看看。巴恩斯神父是教区牧师,他会让您进去的。那是个非常普通的房间,只是一个小礼拜堂,落满灰尘,相当拥挤,空气中有赞美诗集和熏香的味道,但是个非常宁静的地方。”他又补充道,“我觉得一切发生得非常迅速。我觉得他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

“但他一定感受到了恐惧。”

“也许连这都没感觉到。”

她说:“这是件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那场对话、神秘的天启,管它是什么,都是不可能发生的。这听起来很傻。当然也不像是真的。我是说,这种事情不太可能发生在保罗身上。他是个,怎么说呢,很世俗的人。哦,我不是说他只在乎成功、金钱和名望。但是他如此贴近这个世界,并属于这个世界。他不是一个神秘主义者,甚至都不是特别虔诚。他一般都是在礼拜日和重大节庆日的时候才去教堂,因为他很喜欢礼拜仪式。如果他们用的是新教《圣经》或者《祈祷书》的话他就不会去参加了。他说他喜欢这样度过一个小时,可以不受干扰地想事情,不会有电话来打扰。他有一次说过,正式的宗教礼仪能够确立一个人的个人身份,提醒他行为的界限,或者类似的话。信仰不应该是种负担,怀疑也不应该是。我说的这些讲得通吗?”

“是的。”

“他喜欢美食、美酒、建筑、女人。我不是说他私生活混乱,但是他喜欢女人的美。我给不了他这个,但是我能给他别人没有办法给予的东西,那就是安宁、诚实、完全的信任。”

他想,这很奇怪。她最需要谈的居然是宗教体验,而不是谋杀案。她的情人死了,即便是这种最终无法挽回的巨大损失都不能完全清除之前那种背叛所带来的痛苦。但是他们总会谈到谋杀的,没什么好着急的。他现在如果催她反而可能得不到想要的信息。他问道:“博洛尼有没有给您解释过在小礼拜堂的那种体验?”

“他第二天晚上过来了。他之前在议院开会,耽误了很长时间,所以没办法待太久。他告诉我他感受到了上帝。就是这样,感受到了上帝。他就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一样,可是这当然不简单了。然后他就走了。我当时就知道我已经失去他了。也许我们还是朋友,但当时我不想和他只做朋友。作为一个情人,我已经失去他了。我永远地失去了他。他无须言明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