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致命后果 第六章(第4/6页)

“你看过那张纸上写的是什么吗?”

“没有,总警司。这不关我的事,所以我没有看。”

“纸上面的字是怎么写的?”

“很明显是用保罗男爵的钢笔写的。他用那支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纸递给了我和那个流浪汉。我们签完字之后,他拿吸墨纸吸了吸纸上的墨。然后那个流浪汉走出门去,到了壁炉的右侧,我和厄休拉夫人离开了。保罗男爵留在了小礼拜堂里。他并没有把我们送到门口。接着,厄休拉夫人说她回家之前希望兜兜风。我们开车去了议会山,然后又去了汉普斯特荒野。她坐在车里,在荒野边上待了大概20分钟。然后我开车把她送回家,晚上9点30分左右,我们到了家。厄休拉夫人让我把她放在大门口,这样她就可以悄悄地进屋而不被别人注意到了。她让我把车停在坎普顿小丘广场,我照做了。”

也就是说他们的往返都没有被别人注意到。她要求晚餐被盛在托盘里,然后送过来,食物包括一保温壶的汤和熏三文鱼。直到马特洛克小姐来服侍她睡下,都没有人会打扰到她。

达格利什对哈利威尔说:“您在那张纸上签过字后,保罗男爵有说些什么吗?”

哈利威尔看了看厄休拉夫人,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得到提示。达格利什又一次开口问道:“他对您、对哈利·麦克或者是对他的母亲说了什么吗?”

“哈利当时不在场。正如我刚才说的,他签完字之后就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我得说,他不适合当作同伴或者聊天对象。保罗男爵确实说了话,是对着夫人说的。只说了三个字。他说:‘照顾他。’”

达格利什抬头望向厄休拉夫人。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双手放在膝上,目光穿透屋子,穿过那一片绿荫遮蔽的树枝,似乎看向了某个存在于想象中的遥远未来,他觉得自己好像看到她撇嘴微微一笑。他再次转过身去面向哈利威尔:“也就是说,您现在承认,当时我问您那天晚上是否有人开着车或者骑着自行车离开的时候,您撒了谎,对吗?您说的所谓整晚都待在公寓里其实是谎言?”

哈利威尔平静地说:“是的,总警司,我撒谎了。”

厄休拉夫人插话道:“是我让他撒谎的。在那个小礼拜堂,不管他是不是自杀,我和我儿子之间发生的一切与他后来的死亡没有任何关系。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你们能够把全部时间和精力用于寻找杀害他的凶手,而不是干预这个家里的私事。我离开的时候我的儿子还活着。我让哈利威尔不要透露我们这次的会面。他已经习惯了服从命令。”

哈利威尔说:“我只服从某些命令,夫人。”

他向她望过去,露出一个一闪而过的笑容。作为回应,她满意地轻轻点了点头。达格利什觉得有那么一瞬间,他们完全无视了屋里的其他人,紧密地团结在他们自己密谋的小世界里,那个世界有自己的一套推动力。现在,他们像一开始那样站在了一起。达格利什完全清楚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是什么。雨果·博洛尼曾是他的指挥官,她是雨果男爵的母亲。他能为她做的可不仅是撒谎这么简单。

他们几乎忘了芭芭拉·博洛尼。现在她从桌旁一跃而起,几乎是扑向了达格利什。粉红色的手指挠着他的夹克衫。那种伪装出来的世故消失了,她像一个担惊受怕的孩子一样紧紧扯住他大喊道:“这不是真的,他没有那么做!迪克没有离开这栋房子,难道你看不出来吗?玛蒂只是嫉妒,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在乎过她。他怎么可能在乎她?看看她的样子吧。而这一家人又总是憎恶迪克,憎恶他和我。”她转过身去面对厄休拉夫人,“你从一开始就不想让他娶我。你一直觉得我配不上你的儿子,哪一个都配不上。好吧,现在这栋房子是我的了,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赶紧离开吧。”

厄休拉夫人平静地说:“恐怕事实并非如此。”

她费力地转过身来,从椅子靠背上把手提包的肩带挑了过来。他们看着那手指扭曲的双手笨拙地想要打开皮包。然后她取出了叠成一摞的纸。她说:“我的儿子当时是在他的遗嘱上签字。你的下半生有充足的保障,但是不会过上太奢侈的生活。这栋房子和他的其他财产都留给了我,由我替他还未出生的孩子保管。如果这个孩子没能活下来,这些财产就是我的了。”

芭芭拉·博洛尼的双眼中盈满了泪水,像个极度沮丧的孩子。她哭喊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怎么强迫他的?”

但是厄休拉夫人已经转向了达格利什,好像只有他才有权利知道答案。她说:“我去那里是为了劝诫他,我想确定他知道孩子的事,想知道他知不知道孩子到底是谁的,想问问他想要做什么。是那个流浪汉的存在给了我灵感。您看,是这样的,我必须要有两位见证人。我对他讲:‘如果她怀的是你的孩子,我想确保他能够安全出生。我想守护他的未来。如果你今晚就要死了,她会继承全部财产,兰帕特会成为你孩子的继父。你想要这样的结果吗?’他坐在桌子旁,没有回答。我从桌子最顶上的抽屉里取出一张纸,放在他的面前。他没有说话,写了那份遗嘱,就那么八行字。他给妻子留下了非常合理的年金,其他资产都存进信托基金,留给那个孩子。他也许想要摆脱我,我想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也许那时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这也是有可能的。他也许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还能活到第二天,稍后还能做出更为正式的安排。我们一般人通常都会做出这样的假设。也许出于某种原因,他已经预料到自己活不过当晚了。当然了,这种想法太荒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