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3页)

契环视了一下他的拖车屋,太黑了,看不到猫的踪影。他把身上的床单推到一边,脚踩到地板上。透过床边的纱窗,他注意到今晚的月亮很低,夜空被群星映得发亮,只在遥远的西北方向,还留着几片暴风雨后的残云。契打了个呵欠,伸伸懒腰,走到水池边,双手在水龙头下面接了一捧温水喝了下去。几个星期以来,这儿的空气中总是充满尘土的味道。昨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暴风雨席卷了鲁查斯卡斯,但马上就转去了北边,越过犹他州边界进人了科罗拉多地区,因此船岩地区没有沾到一滴雨。契又接了点儿水,洗了洗脸。那只猫大概正躲在脚边那只垃圾桶的后面。他又打了个呵欠,到底是什么东西把它吓得跑了进来呢?几天前的确曾看到一只郊狼沿着河边跑去,那匹狼竟敢在离拖车屋这么近的地方捕猎,恐怕真的是饿急了。今晚外面没有狗,至少他没听见什么动静。狗和狼不一样,它们的动静大,很容易就能听到。可能就是郊狼,不然还能是什么呢?

契靠在水池边继续打着呵欠,心想还是回床上去吧,今天可不好过。肯尼迪说会在早上八点来找他,而一个联邦特工是从来不会迟到的。接着他们要开一段很长的路去鲁卡查卡斯,抓那个叫罗斯福·比斯提的人,问他为什么要用切肉刀杀死一个名叫杜盖·恩德斯尼的老人。契从新墨西哥州大学一毕业,就成了一名纳瓦霍部落的警察,至今已有七年。他很清楚,对于这个职业的某些方面,自己是永远都喜欢不起来的,尤其是同那些心理有病的人打交道的方式——那种方式只会让他们离正常状态越来越远。联邦调查局处理比斯提这种人的办法是在审讯前先把他抓起来,然后以在保留地上杀人为罪名提起诉讼,最后把他关起来了事。

不过总体来说他还是很喜欢这份工作的,契想,明天他得耐心一点。他又回想起被派驻在皇冠点时的美好时光,玛丽·兰登在那里的小学教书。玛丽·兰登总是在那里!玛丽·兰登总是愿意倾听!契放松了下来,有那么一会儿,他都想回床上去了。透过纱窗,只能看到深色地平线上闪耀着的星星。外面到底有什么?是郊狼,还是那个害羞的女孩比诺?紧接着,契想到一个和害羞的女孩刚好相反的人,那个暴躁女人。对于暴躁女人和那次“比盖事件”的记忆使契露出一个有些怀念意味的愉快笑容。暴躁女人的名字叫做伊尔玛·万萨特,是部落社区服务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她像马鞍一样强硬,又像蛇一样狡猾。契永远都忘不了当他们得知从柏德沃特诊所抓来、并且已被押送到大半个保留地之外的人并不是比盖时,伊尔玛脸上的表情。不过她现在已经死了,死在船岩地区以南很远的地方,不在契的辖区内。对契来说,伊尔玛·万萨特被击毙这件事并没有对“比盖事件”给他带来的坏心情产生似乎应有的影响。据说,根本无法确认到底是谁枪杀了这个女人,因为每个与她共事过的人在逻辑上都是嫌疑犯,他们都有充分的动机。契觉得自己从没碰到过比她更讨厌的女人。

他伸了个懒腰,还是回到床上去吧。突然间,他又想到那个“是郊狼把猫吓着了”的推论的另一种可能:可能是在特瑞萨·比诺营地里遇见的那个害羞的女孩。在他和比诺夫妇以及他们的大女儿说话的时候,那姑娘就一直站在旁边等着,似乎想和他谈谈。她有一种清瘦的美,有点忧郁,很像比诺家的女主人。离开营地时,契注意到那个女孩上了一辆雪佛兰,后来契停在穹顶贸易站买可乐的时候,那辆雪佛兰也开了过来。害羞的女孩把车停在离汽油泵相当远的地方(说明她并不需要加油),契发现她在观察他、等他。不过,她最后还是开车走了。

契离开水池,来到纱门边,望着漆黑一片的门外,嗅着八月的干燥空气。他想,那个女孩肯定是想跟我说一些有关羊群的事情,她想告诉我,却又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知道自己的姐夫偷了羊,想告发他,所以才跟着我,等待时机。只要她能克服她的害羞就可以直接到我门前告诉我了。她一定就在外面,就是她吓着了那只猫。

不过,这显然是一个愚蠢的想法,一定是因为还没有睡醒的缘故。

契透过纱门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能勉强辨认那丛刺柏朦胧的轮廓,以及一英里外、河流上游纳瓦霍船岩地区公路养护所的院子里透出的灯光,可能是谁忘记关灯了。除此之外,就是一些闪烁着的微弱光点了,这些光点给保留地的夜晚增添了一些城市化色彩。契能够闻到灰尘的味道,还有枯叶的特有气味——所有纳瓦霍人都很熟悉这种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