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3/5页)

他突然开口,打断了我的思绪。“你跟朱迪斯不是很相像吧?”

“嗯,她不太像我。”

“她像她母亲吗?”

我想了想,然后慢慢摇摇头。“也不太像。我妻子个性开朗,任何事情都不会放在心上——她想让我也变成那样,不过恐怕她没有成功。”

他淡淡一笑。“看来是的,你是家里的严父,对吧?朱迪斯这么说的。朱迪斯很少笑——她是个严肃的姑娘。也许是她的工作太多了吧。都怪我。”

他陷入沉思。我礼节性地说:“你的工作一定很有趣。”

“啊?”

“我说你的工作一定很有趣。”

“只有少数人才这么认为。对于别人来说,我的工作无聊透顶——也许他们是对的。算了——”他甩过头来,耸起肩膀,一下子变回了之前那个有阳刚之气的男子汉,“反正我的机会已经来了!天啊,我真想大喊出声。协会的人今天告诉我。那份工作还有空缺,我被聘用了。我十天后就出发。”

“去非洲?”

“对。这是项伟大的事业。”

“太快了吧。”我感觉有点震惊。

他盯着我。“你说什么——太快了?哦。”他的眉头舒展开来。“你是说芭芭拉刚去世我就离开?为什么不行呢?她的死对我来说是莫大的安慰,我有什么必要强装悲伤呢?”

我的表情似乎让他感到滑稽。

“恐怕我没有时间沉浸在世俗的悲伤里。我当初爱上了芭芭拉——那时的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小姑娘——我娶了她,然后一年之后就不爱她了。我觉得她对我的爱可能持续得还没有我长。当然,她对我是失望的。她以为可以影响我,其实她不能。我是个自私而死心眼儿的粗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是你的确为了她拒绝了非洲的工作机会啊。”我提醒他说。

“是。不过那纯属是出于财务考虑。我一直按照芭芭拉习惯的那种生活标准照顾她。如果我当时去了非洲,她肯定会过得很拮据。不过现在——”他笑了,那是一种完全坦诚、孩子气的笑容,“我时来运转了。”

我感到很震惊。的确,对于很多男人来说,妻子过世算不上什么痛心的事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但富兰克林的这番话也太过直白了。

他看到了我的表情,但似乎完全不为所动。

“事实,”他说,“是很少有人理解的。不过实话实说可以节省很多时间,也能省去不少的废话。”

我尖锐地说:“你的妻子自杀了,你难道一点儿都不难过吗?”

他若有所思地说:“我其实并不相信她是自杀的。几乎没有这种可能——”

“那你觉得她是怎么死的呢?”

他逼近我。“我不知道。我也不觉得我——想知道。明白吗?”

我盯着他。他的眼神坚硬而冰冷。

他又接着说:“我不想知道。我不——感兴趣。明白了吗?”

我明白——但是我不喜欢这个答案。

3

不知什么时候我注意到斯蒂芬·诺顿似乎有心事。问询后,他一直沉默寡言。葬礼结束后他还是照常出去散步,只是双眼一直盯着地面,前额皱起。他总是习惯用手梳理头发,直到他灰色的短发都像蓬蓬头彼得(注:十九世纪德国童话诗歌《蓬蓬头彼得》中的人物,作者是德国儿童精神病医生海因里希·霍夫曼。)那样立得直直的为止。他这样的造型看起来很滑稽,却是他无意造成的,反映了他内心的纠结。你跟他说话的时候,他的回答总是显得心不在焉。我终于明白,他一定是在为什么事情烦恼。我关心地问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他马上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于是这个话题就在这里停止了。

但过了没多久,他又找到我,试图用一种笨拙、拐弯抹角的方式询问我对于某件事情的看法。

一如他以往说起严肃的事情时候一样,他有点结结巴巴地给我讲述了一个与道德有关的故事。

“你知道的,黑斯廷斯,事情的对错应该是很容易判断的——可是真正到了要判断对错的时候,似乎就没那么简单了。我是说,人们可能会遇上一些事情——你知道,就是那种你本来不想遇上的事情——意外遇见了,这种事情对于你来说没什么实际的用处,可是或许十分重要。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恐怕没太明白。”我坦白地说。

诺顿又皱了皱眉头。他又用手指捋了捋头发,而他的头发又像以往一样以一种滑稽的方式立起来了。

“这件事很难解释。我是说,假设你碰巧看到一份私人信件——不小心打开的——这封信本来是写给别人的,但你以为是写给你的,所以就开始读,因此你实际上就看到了一些你本不应该看到的东西。这种事可能发生,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