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十二月二十二日(第3/11页)

斯蒂芬·法尔被她这个敏捷而粗鲁的手势吓得往后缩了缩,说:“你真是一个残忍的姑娘!”

皮拉尔淡淡地反问了一句:“那你会怎样对待你的仇人呢?”

他先是盯着她,然后大笑起来。

“我不知道,”他说,“我不知道啊!”

皮拉尔不满意地说:“你肯定知道。”

他止住笑,倒吸了一口气,低声答道:“对,我知道……”

然后他迅速地换了一种态度,问:“你到英格兰来干什么?”

皮拉尔非常端庄地答道:“我来这儿跟我的亲戚们住一阵子——我的英国亲戚。”

“我明白了。”

他靠在椅背上,仔细地打量着她——猜想她所说的那些英国亲戚什么样,他们将如何对待这个西班牙来的陌生人,并试图想象她在严肃的英国家庭里过圣诞节的情景。

皮拉尔问:“南非很不错,是吗?”

他开始给她讲有关南非的事。她就像一个孩子听故事一样,一脸愉悦地听着。他喜欢她提出的幼稚却机灵的问题,并被自己所编造的夸张童话故事逗乐了。

车厢里原来的乘客都回来了,这项娱乐也只好到此为止。他站起身,微笑着看着她的眼睛,又走回到过道里。

为了让一位上了年纪的太太进来,他退到门口处站了一会儿,目光落在一个明显是外国样式的廉价箱子挂着的行李签上。他饶有兴趣地默念着她的名字:皮拉尔·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但当他看见上面的地址时,他的眼睛因惊讶而睁大了,心中涌起一些说不清的感情——那上面写着:戈斯顿霍尔,朗代尔,阿德斯菲尔德。

他半转过身来,以全新的目光盯着那个女孩,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迷惑,厌恶,怀疑……他走到过道上,站在那儿点着一根烟,皱起了眉头。

3

在戈斯顿霍尔蓝金色的宽敞客厅里,阿尔弗雷德·李正和妻子莉迪亚坐在那儿讨论圣诞节的计划。阿尔弗雷德是一个体形壮硕的中年人,有一张和善的脸和一双温柔的棕色眼睛。他说话时声音很轻,但吐字清楚。脖子总是缩着,给人一种奇怪的迟钝感。莉迪亚,他的妻子,是一个精力充沛,如灵缇犬一般纤瘦的女人。她瘦得令人难以置信,但动作灵敏,一举一动间透着一种小心翼翼的优雅。

她那张冷漠且憔悴的脸并不漂亮,但很有特色。她的嗓音非常迷人。

阿尔弗雷德说:“父亲坚持要这样!这是没办法的事。”

莉迪亚压抑住瞬间的焦躁,说道:“必须每次都向他妥协吗?”

“他上年纪了,亲爱的——”

“哦,我知道,我知道!”

“他希望能事事顺心。”

莉迪亚冷淡地说:“当然啦,因为他确实事事顺心!可是,阿尔弗雷德,你偶尔也该拒绝一下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莉迪亚?”

他盯着她,明显被她说的话吓到了,显得很不高兴。她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阿尔弗雷德·李又重复了一遍:“你这是什么意思,莉迪亚?”

她优雅地冲他耸了耸肩,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恰当的词。

“你父亲……有些……专横。”

“他老了。”

“会越来越老,随之越来越专横。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他已经完全掌控了我们的生活,我们根本不能有自己的生活计划!哪怕有,也都会以失望告终。”

阿尔弗雷德说:“父亲希望他能被我们放在首位。他对我们很好,别忘了。”

“哦!对我们很好!”

“非常好。”

阿尔弗雷德的口气已经有点儿冷酷了。

莉迪亚平静地说:“你指经济方面吗?”

“是的。他自己的开销非常少,但在钱的方面,他从不约束我们。你随便在衣服或房子上花钱,他付账的时候连吭都不吭一声。上个星期,他还给了我们一辆新车。”

“在钱的问题上,你父亲的确非常大方。这点我承认。”莉迪亚说,“但作为回报,他希望我们像奴隶一样服从他。”

“奴隶?”

“我用的正是这个词。你就是他的奴隶,阿尔弗雷德。如果我们计划出去,而你父亲突然希望我们不要去,你就会取消所有安排留下来,一声都不吭!如果他又突发奇想,想让我们离开,我们就得走……我们没有属于自己的生活——自己不能做主。”

她丈夫苦恼地说:“我希望你别这么说,莉迪亚。这样很忘恩负义,我父亲为咱们做了那么多……”

她把反驳的话咽了回去,再次优雅地耸了耸瘦削的双肩。

阿尔弗雷德说:“你知道,莉迪亚,老头子很喜欢你。”

他妻子则清楚明白地回应道:“我可一点儿都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