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4页)

“你有没有将他翻过来?”雪利问道,一边在尸体旁边跪下来。

“没有,他喉部的伤口再明显不过了,我看到了他的失血量,死因明确。我决定将剩下的事情交给您来处理。”

“而且你确定他就是特雷诺?”

“是……”验尸官这次把痰咳嗽出来了。“是的,他就是特雷诺,没错。这是在他的身子底下发现的。”

他把一个沾满血迹的白信封拿给雪利看。我只能辨认出“弗兰克·特雷诺”几个字被整整齐齐地打印在地址标签上。

雪利把手电筒递给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副手套戴上。“请给我照着,依兰。”

他从验尸官手中接过信封,熟练地从没有封口的信封中取出一张卡片,像是圣诞贺卡。我用灯光照着它,紫色的背景上,金色的螺纹装饰围绕着一段文字:“大地、空气和水的宁静陪伴在你左右,愿隆冬里重新升起的太阳点燃你所有的梦想。”

雪利打开卡片,里面还贴着一张地址签,上面写着:“Sic Concupiscenti puniuntur.”

“什么意思?”雪利问我。

我耸耸肩。“拉丁文,如此惩罚……好色之徒?”我搜肠刮肚地应付着。雪利哼了一声,把卡片和信封递给身边的警察。然后他伸进尸体下面,将它翻过来并示意我过去用手电筒照着特雷诺的脸。

在一两秒钟的时间里,死者的手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捂着脸,但是可以看见他的喉部——一条黑红色的围巾深深地嵌在下面的肌肉里,以及被鲜血浸湿的领带。后来他的手从脸上滑落下来。

“他妈的!”一位警察骂道,挤到我前面,挡住了我的部分视线。

“天……”验尸官又是一阵咳嗽。

“依兰,”雪利温柔地说道,“过来,我想让你看看这儿。”

我在他身旁蹲下来,但是他指给我看的东西并没有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我所看到的只是恐怖的一幕——空洞洞的眼窝,裸露的牙齿周围是椭圆形的新鲜创面。然后,我闻到一股奇怪而熟悉的气味。

“看这儿……”雪利说。

脑袋的一侧有一处伤口——是枪击?雪利转动死者的脑袋让我看另一侧,又是一处伤口,中间有个洞。

最后,它发出喀哒一声响。

即使是亲友向特雷诺做最后的告别,他的尸体也不能摆出来,因为跟莫娜一样,他的眼睛被挖了出来,耳朵和嘴唇都被割掉了。

然后,我注意到他的嘴角有东西。他的血液好像凝结成一团球状物,像烛花一样。我感到胃里一阵恶心。

“那是什么?”我指着那一堆东西说。

雪利弯下腰,凑得更近了。“上帝呀!”他把戴着手套的手指插进死者尚未僵硬的口中,从里面抠出一些东西来。“你相信吗?”他站起身来,手里捏着那件东西。“难道我们需要对付的是一个有心理障碍的爱开玩笑的家伙?”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深色的针状叶脉和一簇深红色的浆果。

雪利一言不发地将车泊在卓吉达医院里,和我的车并排停着。

尽管我们俩在本职工作中都会接触到死人,但是,我处理的是死亡时间很长的人类尸体,且死因模糊。我在进行法医考古学研究的那一年中曾经参加过尸体解剖,当时有人将一具男尸捐献出来供科学试验用。但是,对一具无名男尸采取超然的态度较为容易,只是把它当做一副完美的肌肉和骨骼组织。

自此,在我的工作生涯中,我处理过许许多多副骸骨,当它们变成骨骼碎片甚至是泥土里的一摊污迹时,与之保持一定的距离则显得较为容易。你会学会接受:即使是一副完整的骨骼或保存完好的木乃伊,也不过是曾经有生命的人类早已清空的架子或者外壳而已。即使是我自己已故亲人的尸体被盛敛在未封口的棺木中时,他们戴着念珠的手扣拢着,却像是蜡像一般,怎么看都不像我所认识的叔叔或阿姨。

但是,就在不久前,我还看见弗兰克·特雷诺还在卓吉达的大街上活得好好的,现在他却死在了博因河畔的原野上,喉管被人割断。而且我所看到的是被杀害的人,而不单单是一具尸体。它使我想起以前所听说的一件事情:灵魂尚未马上离开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