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柩之城(第2/20页)

我们的汽车穿过几个街区后,我看到前面出现一所礼堂模样的建筑,它的屋檐下依稀还能辨认出列宁头像和镰刀斧头标志的雕刻作品。

但是车骤然停住了,穆哈回头看看我们,嘟囔了一句:“车子好像轧到什么东西,大概是根木头。”

我和穆哈打开车门,一股猛烈的寒风忽地吹过来,我站立不住,差点摔倒。那风冷得异常,就像有千万根钢针迎面刺过来一样。

“喂,把脸围起来!”穆哈一边朝我大喊,一边做着手势比划着。他随后又喊了几句什么,但是我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刚一出口就被风吹到遥远的山上去了。

穆哈低头看看情况,又走到车尾打开后门,取出一把轻便铁锹朝车轮下挖着。

雪地很软,我的脚刚落地就陷进了没膝的雪里。我艰难地朝穆哈走过去,只看见他弓着腰正努力扒开表面的浮雪。

“谁搞恶作剧,在这里放根木头。”他生气地说,“这么大的雪,什么也看不到,如果木头上有树杈,会把轮胎扎爆的。”

“不是以前就放在这里的吧?”我问他。

“不会的,它就在雪表底下,如果是以前放的早就冻到雪下去了。”他边说边奋力挖着。

但是,他忽然停了下来。我蹒跚走过去时,看见他的铁锹下面是一张苍白的中国人的脸。这个人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气息,硬挺挺横在这座幽灵之城的路上,成为雪下的一桩枯木。

2

姗姗打开自己的防寒帐篷,刺骨的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呼啸而入,霎时把帐篷吹得晃动起来。

她戴上厚厚的棉帽,但身体还缩在羽绒睡袋里懒得出来,活像一条蛰伏的虫子。她讨厌冬天,喜欢阳光和大海,在夏日海滩上支一把伞,躺在椅子上静静听涛是她的最爱。但她更喜欢游历,漫游欧洲,去斐济、夏威夷、新西兰、智利、阿根廷,然后从号称“世界尽头”的乌斯怀亚越过德雷克海峡,登上南极大陆,眺望南极半岛上的蓝色冰原。所以,她觉得,如果不来西伯利亚,自己的人生必将产生缺憾,而她又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所以,她来了,和一个朋友,背上行囊,来到了这个被遗弃的荒城,来体味一下西伯利亚的冬天。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座废城虽然被居民抛弃,但探险者却不止她和朋友两个人。当她们按照网上写的探险攻略,艰难地从极寒中跋涉到被称作“驯鹿学校”的营地时,发现那里早有三个国内来的学生入驻了。

在姗姗看来,这群来自于青云大学“秃鹰社”的学生们简直是想自杀——他们完全没有做好野营和御寒的准备就跑到这里。当她们两人到达时,那几个学生都快要断粮了。他们出发前认为,西伯利亚的严酷环境似乎只需要顽强的拼搏精神就可以克服,但到达后他们妄想中的精神力量就成了浮云。面对着漫天冰雪的世界,他们只带了几个鸭绒睡袋,以及一堆方便面、压缩饼干和午餐肉。这些食物还没到卡德昌就冻成了铁饼,别说牙齿,就是用镐头都啃不动。他们带了点火工具,但是冰封雪埋的卡德昌根本没有木柴,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在废弃的楼房里搜罗旧家具来生火取暖。更要命的是,自视甚高的他们居然把本地向导放回马加丹,让他一周之后再来接他们。而那个不靠谱的俄罗斯向导拿了钱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姗姗她们的出现挽救了这些绝望的学生。大概人在绝望中见到希望时,自信心又会再度膨胀,于是这群学生又临时决定和她们一起回去。当然,他们一穷二白,却有着早来的优越感,在晚来者面前颇有当地土著的派头。他们理所应当地享受着姗姗带来的食物、防寒服,甚至是面罩和口罩,而且毫无感激之意。姗姗几次想骂他们,但都忍住了——都是同胞,都在远离故乡、天寒地冻之所,难道真的不管他们,眼睁睁看着他们冻死饿死?

但这几个人大概受过挨饿的苦,所以实在珍惜今天的甜——他们每天胡吃海塞,不久就把姗姗她们带来的食物吃得将要见底。正当姗姗决定发作一次,好好跟这些白眼狼讲讲道理的时候,又有一队人来到了这里。

这是一队有钱人,领头的是个趾高气扬的中国富婆,她带着一个文质彬彬的助理,还有两个俄罗斯老头——一个是翻译,另一个是司机。据说,他们来这里是为了考察电影外景地。秃鹰社的人看到有大腿可抱后,便果断放弃了小腿。他们日夜围在这队有钱人身边,为其端茶倒水,谋得些残羹剩饭。

现实的社会,现实的人类。姗姗反倒觉得轻松了很多,至少她和同伴不会因为秃鹰社的人生闷气了。

但是秃鹰社的人不来骚扰她们,并不意味着没有麻烦。那个陪富婆来的俄罗斯司机,在住进“驯鹿学校”的第二天就离奇地失踪了,同他一并不见的还有他们的越野车、食物和通信设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