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14页)

夏树庄园占地面积很大。首先,这里有一座规整的玫瑰园,像商品花木种植园一样,按照品种和颜色分类密植,连系在植株上的花名标牌离地面的高度都相等。之后是蔬菜园,一条砂砾铺就的小径将园子一分为二。一畦畦锄过草的莴笋和白菜,以及一块块翻过的土地上都留下了马克·卡伦德劳作的痕迹。最后他们穿过一道门,走进一座小果园。果园里种的是没有修枝的老苹果树,疙疙瘩瘩的树干四周堆着用大镰刀割下的、散发出阵阵清香的干草。

果园另一端有一道厚厚的树篱,由于生长太过浓密,因此很难一眼看见通向农舍后园的那扇小门。好在小门附近的草都经过了修剪,马克兰德小姐上前用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树篱的另一侧是黑乎乎的一片荆棘,密不透风,显然是多年无人打理的结果。有人从中间砍出一条通道,马克兰德小姐和科迪莉亚从其中走过的时候都不得不弯下腰,以免头发被那些乱蓬蓬的、带刺的枝条勾住。

走过这道障碍之后,科迪莉亚抬起头,在明亮的阳光下眨了眨眼睛,轻轻地发出了一声愉悦的感慨。马克·卡伦德在此处生活的短暂时间内,在无人光顾的一片杂乱中,造就了一片有序而美丽的小小绿洲。荒芜的花坛被他发掘,幸存的植物得到照料,石头路面上的杂草和青苔都被铲除,农舍大门右侧一块小草坪被修剪过、除草。小径的另一侧有一块大约十二英尺见方的地,地里的土被挖出了一部分。距离畦端大约两英尺的地方,那把叉子还深深地插在土里。

这间农舍是个砖木结构的低矮建筑,屋顶铺着石板。光秃秃的门上留有雨水冲刷的痕迹,窗框已经腐朽,屋顶上也一眼就能看见的裸露的房梁,但整座房子还未完全腐朽。在午后的阳光照射下,它反倒给人一种历经沧桑的凄美。农舍的门外有一双沉重的园丁鞋,上面沾满了泥巴,是随手扔在那里的。

“是他的?”科迪莉亚问。

“还能是谁的。”

她们站在那里,看着被翻过的土地,谁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们走到后门口。马克兰德小姐把钥匙插进锁孔,锁一下就开了,好像最近刚上过油。科迪莉亚跟在她后面走进农舍的客厅。

从炎热的花园里一进入屋内,便感到一阵凉爽,但空气很不新鲜,带有一股腐坏的气味。科迪莉亚注意到农舍的布局很简单,总共有三个门,正门显然是冲着前花园开的,但它关得很严实,还上了闩,铰链上落着蜘蛛网,好像已有几代人没来打开过它了。科迪莉亚猜想右边一扇门是通向厨房的。第三扇门半开着,她向门里瞥了一眼,看见通向二楼的楼梯,但上面没有铺地毯。房间的中间有一张木桌,桌面上划痕累累,桌子两头各有一把餐桌椅。在桌子中央,有一只带蓝边的大杯子,里面插着一束已经枯萎的花,发黑的花茎表皮已腐烂破碎,难以分辨那是什么植物,而落在桌面上的花粉却像金色的粉末。一道道阳光穿过静止的空气,数不清的微粒、尘埃和微生物在光柱中轻曼地飞舞。

右侧是一个老式的铁壁炉,明火两侧各有炉芯。马克曾经在这里燃烧过木柴,还焚烧过文件。壁炉里有一堆白色的灰烬,以及一堆准备第二天晚上用的引火柴和小段木柴。火炉的一侧有一张矮板条椅,上面摆放着一块褪色的坐垫;火炉的另一侧是一张圆背椅,椅子腿被锯短了,也许是为了方便照顾孩子。科迪莉亚心下思忖,在腿没有锯掉之前,这把椅子肯定很漂亮。

头顶上方有两根因年代久远而变黑的巨大横梁,其中一根的中段固定了一只铁钩,过去大概是用来挂火腿的。科迪莉亚和马克兰德小姐看了它一眼,都没有吱声——这时候已没有必要多问多说了。片刻后,她们不约而同地继续往前,走到壁炉两侧的椅子边坐下了。

马克兰德小姐说:“是我先发现他的。他那天没有到厨房来领当天的任务,所以早饭后我就到这里来,看看他是不是睡过了头。当时是九点二十三分。门没有上锁。我敲了敲,里面没有反应,于是我就把门推开。他脖子上勒着皮带,吊在那个钩子上。他穿着一条蓝色布裤子,就是平常干活穿的裤子。他还赤着脚。那把椅子就倒在那边的地上。我摸了摸他的胸口,已经凉了。”

“你把他放下来了?”

“没有。很显然他已经死了,我觉得在警察来之前最好不要去动他的尸体。不过我把椅子扶了起来,垫在他的两只脚下面。我知道,这么做毫无意义,但我就是不忍心看他吊在上面,脖子被这样狠狠勒着。我刚才也说了,这么做毫无意义。”

“我认为你这样做很自然。关于他,关于这间房子,你还注意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