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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出四百万的事,估计信二也不会反对为俊郎举办葬礼。其实不用办得多么隆重,只要火化就行。

为此,就要先把借条弄到手。如果没有正式凭证,只是空口声称父亲曾借钱给雅也家,恐怕雅也不会理会。

佐贵子站起身,离开了遗体。为什么找不到借条?那天打电话时,俊郎确实说过要让雅也看借条,那么他不可能不带在身上。

“佐贵子。”她刚来到走廊,便看见雅也跑了过来。“我拿来了这个。”他说着递过一束香。

“啊,谢谢。”佐贵子接过来凝视片刻,然后抬起头,“喂,雅也,我爸爸没带什么东西吗?”

“什么?”

“比如资料之类的。”她死死盯着雅也的脸。

“资料?我不太清楚。”

“没见过?”

“嗯。”

“哦,知道了。对不起,总问些怪问题。我先去上香。”佐贵子扭过身,再次走进体育馆。她一边向俊郎的遗体走,一边在心里嘀咕:遭算计了……

父亲不可能不让雅也看借条。雅也在发现遗体后先抢到了手,现在肯定都变成灰了。如果父亲借出去的钱要不回来,自己干吗还要来这里?只揽上了要给父亲办葬礼的麻烦。该如何向信二解释呢?

“随便你,他是你爸,我可不管。”信二肯定会说出如此冷漠的话语。

她走出体育馆,呆立在走廊上的雅也又凑了过来:“佐贵子,怎么办?”

“是啊,该怎么办呢?”她心中思绪万千,既懊恼被人轻易抢走了借条,又恨麻烦为什么偏偏落在自己头上,还要去处理父亲的遗体。她尽量不让这些情绪流露出来。

“让你丈夫开车过来怎么样?可以直接拉舅舅回去。”

“嗯……”

雅也说的是,一般的家庭都会这样做,但佐贵子觉得自己不在此列。她并不想要父亲的遗体,更不想亲自操持葬礼。

“今天恐怕不行,都这么晚了,他还要照顾店里。”

“那就只能请他明天来。佐贵子,你就住这儿吧,昨天开始生起了暖炉,不再那么冷了。”

雅也接二连三地提出让人心烦的建议,佐贵子真想抽他一记耳光,再上前揪住他的衣领,逼问他把借条放在了哪里。

“我……今天先回家吧。”佐贵子装出一副犹豫的表情。

“什么?回奈良?”

“嗯。我一直以为能在这边火化,跟老公也是这样说的。如果要在家里举办葬礼,要和他商量一下,还要有各种准备。能把爸爸的遗体再在这儿放一晚吗?虽然这样会给你添麻烦。”

“没事,我倒没关系。”雅也摇摇头。佐贵子想,怎么会没关系呢?肯定有各种烦琐的工作,比如更换干冰等等。但雅也毫无怨言,佐贵子觉得这正是他做了亏心事的表现。

“真是太麻烦你了,对不起。”佐贵子嘴上这样说,心里却骂道:四百万的借款一笔勾销了,这点事算什么!

“雅也,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在体育馆门口,她问送出来的雅也。

“说实话,没什么着落。本来有家工厂说好要雇我,但一时半会儿也开不了工。现在我没地方可去,只能先在这个避难所待一段时间了。”

“真不容易。”

“是啊。也不光我一个人这样。”

雅也把目光转向体育馆前的广场。不知从哪里开来一辆小型卡车,正在卖袋装快餐,价格高得惊人,饥饿的人却满脸无奈地争相购买。

“我和丈夫商量一下,明天再来。”

“嗯,路上小心。”

告别了雅也,佐贵子朝体育馆大门走去。那些拍摄了地震初发时情景的照片还贴在那里。真不明白这些照片是为谁贴的,现在已没有人观看了。

从照片前走过时,佐贵子无意间扫了一眼,随即停下了脚步。一张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上面拍到水原制造所的招牌,那招牌已斜落到地面上。

她把脸凑到照片前,她曾去过水原家几次。工厂后的正屋已完全倒塌。

佐贵子的眼睛捕捉到了什么。看不清细节,但能看清有人被压在瓦砾下。这是——

她意识到这正是父亲,衣服颜色和遗体上的完全一样。但若果真如此,这张照片上有一点和事实不符。

佐贵子伸手揭下了那张照片。是从录像上打印出来的,相当模糊,很难看清细节。但她突然感到一阵心慌意乱,随即又转为疑惑。

她把照片放入包中,刚要走,突然注意到身边站着一个人,不禁吓了一跳。正是她面对父亲的遗体时,在旁边的年轻女人。那女人看都没看佐贵子一眼,转身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