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是一个失业男(第4/11页)

幸好会议室在一楼,下面正好是片花坛,否则起码得摔个骨折!狼狈地逃离医院,坐上了公共汽车。

路上一直在想华院长的眼神,尤其他那句心里话——肯定还对我隐瞒许多,也许他知道我的过去?我能在他的医院里治疗一年,绝非什么偶然!难道一开始就是陷阱?从我沉睡起就已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脑中编织出一张图表,列入所有可疑人物——首先是那个神秘的男子,他也许知道我的秘密,并时时刻刻地监控着我。

其次是网络上的“蓝衣社”,他肯定是一年半前,与我一同离开杭州酒店的男人。

再次就是华院长,他让我从漫长的昏迷中醒来,又帮我治疗要恢复我的记忆,目的是我的记忆?他不能让我死,也不能让我成为植物人,因为我的记忆里有个大秘密,这个秘密对他极其有诱惑力,必须要找回我的记忆!

最后,是混血女孩莫妮卡,她的秘密与疑点太多了。但她的不同在于坦率地承认欺骗了我,也承认有些秘密不能告诉我。她知道我一直怀疑着她,却仍想方设法地接近我帮助我,难道她的目的也与华院长一样?垂涎于我身上隐藏的秘密?

水。

黑色的水,黑色的天空,黑色的森林,却不再有少年的我。

只有空空荡荡的水岸,弥漫着黎明前的白雾,夜鹰发出凄凉的悲鸣。

我在哪里?

忽然,水底发出闪烁的幽光,宛如深海中的荧光生物,又似乎银河里的星辰。一个奇怪的物体渐渐浮起,直到露出瘦弱的身体与四肢。幽光照亮了他的脸庞,那是一张少年的脸,苍白无力地仰望天空,瞪着惊恐的眼睛。

他就是我。

是的,我死了,十五岁那年就死了,静悄悄的黎明之前,漂浮在一片浑浊的水中。

失业的日子。

第三天。

醒来前又做了那个梦,但越过了跳水的那一段,直接在梦里看到了我的尸体。

真正的梦死,我却异常平静,既没有心跳加快也没有冒冷汗,从容地起床洗漱,吃完妈妈准备的早餐,与往常一样在八点一刻出门上班。

星期一,地铁里人满为患。八点五十分挤出地铁,和上班的人流一起回到地面,匆忙走向东亚金融大厦。直到公司楼下突然停住脚步——才意识到自己不该来这里!不需要每天早晨挤地铁来上班了,因为我被公司裁员了。

我是一个失业男。

从起床吃早饭出门挤地铁到这里,以往每天要做的事,已成为生活的习惯,就像宠物狗每天都要定时出去溜溜。一路上只是下意识行动,却压根忘记了失业的现实。

绝望地仰头看着十九层楼,我已不属于那个地方了,再见,天空集团!

羞愧地折返地铁站,低下头怕被同事们认出来。正好田露穿着性感的超短裙来了,她看都没看我就走了过去——我确实太不起眼,很容易被人忽略了存在。

坐上列车回家,头靠着后面的窗玻璃。不,现在不能回家,会被妈妈发现我的秘密。双腿麻木动弹不得,也不晓得该去哪里,后脑勺把一小块车窗温热了,带我永远疾弛下去吧。

不知不觉竟到了终点站,抬起针刺般的双腿,走到四面透风的站台上。到另一边坐上这班列车,用一个小时横穿整个上海,到另一端的终点站原路反回——在地铁上度过整整一天,从终点站到终点站,从城市的最北边到最南边,周而复始来回穿梭。

中午在车站里买两个面包一瓶水,像车上卖报纸的小女孩。我不想再看别人眼里的秘密,世界上有那么多人那么多秘密,对我来说全无意义,我只需要知道一个秘密——我的秘密。

春天已经过了,这是开往夏天的地铁,但终究还要开往冬天。

傍晚的地铁上,盲姑娘来了。

我立刻站起来说:“这里有座位!”

盲姑娘准确地找到我,欠身坐下收起导盲杖,“还是你吗?上次给我让座的人?”

她听出了我的声音,我紧张地说:“是,还是我。”

“你又上班了?”

显然她还记得我失业了,我尴尬地回答:“没有,我闲着没事出来坐地铁。”

“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是啊。”我站在她面前傻笑了一声,“谢谢你上次和我说话。”

“不要谢我,你今天怎么样?”

她的声音非常好听,我把头低下来说:“老样子,不知道做什么好。”

“你总会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愿如此。”

她是盲人,我永远看不到她的眼睛,整个车厢那么多人,只有她的心我看不到。

地铁开过几站,她起来说:“我要下车了。”

急忙伸手为她开路,请前面的人让一让。但她走起来并不费力,还说一个人可以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