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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台比较高,可以俯瞰车站建筑物和站前有巴士通过的大马路。当典子正疾步朝出口处走去时,无意中朝下面看了一眼,却在从出口处涌向大马路的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田仓。

她立刻就认了出来。这个人瘦瘦的,高高的,身子有些向前弯曲,而最明显的特征是他手里提溜着的黑皮公文包。他正迈开那特有的、像是每一步都要把地面踩结实似的步伐朝前走着。

估计跟他坐的不是一节车厢吧,所以在电车上典子没看到他。他肯定也不知道典子跟他乘坐了同一辆电车。不然的话,他一定会主动来跟典子搭话的。

幸亏没跟他坐在同一节车厢里。典子内心暗自庆幸。

她不太喜欢这个人。这个名叫田仓义三的男人只在一个名叫S社的不怎么出书的三流出版社里挂了一个名,实际上他总是立了个不三不四的媚俗课题后,就自己去采访、收集材料,然后兜售给几家杂志社。有一次,《新生文学》为了出一期内容介于小说和评论之间的轻松读物,也向他买过材料。但因为他的爆料太厉害了,结果没敢用。

尽管如此,田仓还会时不时地上出版社来,跟主编聊上几句后再回家。就这样,他也认识了坐在编辑部里的椎原典子。有时,还会跟她招呼一声“怎么样?忙着呐?”,并莫名其妙地笑一笑。记得有一次,典子因为工作上的关系去了有乐町【5】,走在路上时突然遇到了田仓。田仓非要请她去喝茶,使她格外尴尬。因为田仓这个家伙稍稍有点死乞白赖的无赖劲儿,拒绝了他的邀请后,典子心里也仍是气鼓鼓的。正因为这样,今天虽然和他同乘一列电车,但毕竟不是在同一节车厢,所以典子觉得谢天谢地,总算免了一番麻烦。

下车后,典子故意在站台上慢慢地走着,同时也居高临下地观察着田仓。如果出站太早,被他缠住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这里是箱根,典子又是孤身一人,给他缠上的话什么麻烦事都有可能发生啊。再说了,田仓到底是跟谁一起来的呢?对此,典子也颇感兴趣。她觉得田仓绝不会单身一人来箱根的。

然而,事与愿违,看样子田仓还真是只身一人。他身边根本就看不到一个像是同行的女性。这时,出了车站的旅客们都已经散了开来,各奔东西了。田仓站在巴士站前,衬衫的袖子挽得老高,还时不时探头探脑地看一下小田原方向的巴士过来了没有。车站上也有七八个人在等同一班巴士,但怎么看其中也不像有田仓的同伴。

典子如果现在出站的话,很可能会和田仓迎面相遇。于是,她便留在了候车室里。远远望去,只见田仓一手抱着上衣和皮包,一手扇着扇子。他的年龄只有四十来岁,但脸上阴气沉沉的,显得较为苍老。看来职业上的阴暗特性也同样反映到了他的脸上。

这家伙,要去哪儿呢?

从外表上就可以看出,田仓不是来玩的,肯定是来打探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私。或许是来探访最近箱根温泉旅馆里什么内幕的吧?典子心中这样那样地猜想着,耐着性子等待田仓坐车离开。

典子叫了一辆出租车朝宫之下赶去。出租车在半路上赶超了田仓所乘坐的巴士,典子觉得很开心。这辆巴士是开往元箱根【6】的,那么,田仓今晚会住在那里吗?

典子在宫之下的杉之屋饭店下了车,见到各扇窗户中都射出耀眼的灯光。箱根的黄昏已经降临了,散落在黑色的山谷以及山坡上的大大小小的旅馆都已次第亮起了灯光,闪闪烁烁,争相辉映。

典子来到饭店的前台,说了要见住店的客人村谷阿沙子后,一个带着领结的男侍给客人的房间里打了电话。

“她说马上下来。”

典子点了点头,在一张放置在红地毯上、供候客用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没过多久,大堂靠里的电梯门打开了,身材肥胖的村谷阿沙子只身一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是从来不穿西式服装的,今天也只穿着一件浅色的薄和服,腰间系着一条博多腰带【7】。但是,与其说腰带系在她那圆滚滚的腰上,还不如说是松松垮垮地绕在那里更准确。

典子赶紧站了起来。

“大老远的,真是难为你了。”

村谷阿沙子像脸盆一般溜圆的面庞上露出了笑容,低矮的鼻梁两侧出现了几丝皱纹。

“哪里哪里,老师您好。”典子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说道,“一直追到您静养的地方来,真是不好意思啊。不过,这个月要是拿不到您的稿子,杂志可真的出不来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