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5页)

但一层薄薄的黏土阻挡不了老鼠。它们有了无穷无尽的食物,长到猫一般大。但越共仍然几星期甚至几个月地蜗居在那里,迎接美国人来到他们的领地,来找他们战斗。

那些参加过地道战并幸存下来的人,对恶臭已经如同对隐蔽生活方式一般地习惯了。地道里面闷热、狭窄、漆黑一片,而且散发着臭味。那些越共把他们的大小便拉在粪缸里,盛满后盖上一块黏土,埋在地道的地面下。但老鼠把粪缸盖扒开了。

这些美国大兵来自地球上武力最强大国家,但在成为地道老鼠后,不得不抛开所有的高科技回归到原始人。一把突击短刀、一支手枪、一支手电、一只备用弹匣和两节备用电池,就是在地道里的全部装备。偶尔也会用手雷,但这样很危险,有时候甚至会使投弹者送命。在狭小的空间里,爆炸会吸走几百英尺范围内的所有氧气。人会在外面的氧气补充进来之前死去。

对一个地道老鼠来说,使用手枪或手电会暴露他的位置,宣告他来了,而他根本不知道谁在前方的黑暗处蹲伏着,静候着他的到来。在这种情况下,越共具有优势。他们只要静静地等待。

最吓人和最要命的,是穿过翻板门,从一个层面到另一个层面,多数是向下。

地道常常会到了一个尽头。真的是到头了吗?假如果真如此,那一开始为什么要挖它?在黑暗中,手指头在前方什么也摸不到,只有红土地道壁,左右也没有侧边通道,地道老鼠们不得不打开手电。这时,往往能够在侧翼或地面或顶部,发现一块巧妙伪装起来的、容易错过的翻板门。要么行动到此结束,要么去打开这块翻板门。

但有谁等候在另一边呢?如果美国大兵把头先伸进去,而那里有一个越共在等待着,那么这个美国人就会被切断喉管或被绞索勒死。如果他先伸出双脚跳下去,很可能会有一支长矛刺穿他的腹部。然后他会活活痛死,他尖叫的上半身处在一个层面上,血肉模糊的下半身处在下一个层面上。

德克斯特已经让武器装备部为他配置了小红橘那么大的手雷,炸药量比正常的少,但装有更多的杀伤性钢珠。在起初六个月的地道战期间,有两次他拉起一块翻板门,投进去一颗只有三秒钟导火索的手雷,马上盖住翻板门。当他再次打开门,用手电去照时,那个地室里横七竖八地躺满了被撕裂的尸体。

复杂的地道网里还有免遭毒气进攻的水门。爬行的地道老鼠会在面前发现一汪臭水。

这意味着这条地道在水的另一边继续延伸。

要穿过水的唯一方法是仰卧在地上,憋住一口气,用手指头抓着地道顶部爬过去。要紧的是保证在这口气用完前这段水路能结束。不然的话,他就会在水里淹死,在黑咕隆咚的十五米深的地下。要活命得依赖他的伙伴。

在进入水中之前,打头阵的人在脚上拴一条绳子,把另一头递给身后的伙伴。他进入水中后九十秒内,如果身后的同伴没有感觉到他在把握很大地向前拖动,不能确信他已经到了水路的另一边,就必须立即把他拉回来,不然他会死在水下。

经历了千难万险、九死一生,地道老鼠们时常也会获得意外的惊喜。通常是一个洞穴,有时候越共才刚刚匆忙地撤走,显然曾经是一个重要的指挥部。于是一箱箱文件、证据、线索、地图和其他资料就会被运回到地面上,交给情报专家们。

狗獾和鼹鼠有两次遇到了这种阿拉丁洞穴。美国的高级军官们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些奇特的年轻人,就对他们进行了热情的表扬并向他们颁发了军功章。但通常热切地想报道战争进展的新闻媒体,是不会知道这种情况的。谁也没有吐露过一个字。曾为媒体记者安排过一次现场考察,那位“客人”才刚刚进入到地下四五米的一条“安全”地道里,就开始歇斯底里地狂呼乱叫起来。此后,这事就再也没提起。

地道老鼠们和所有其他美国大兵们一样,在越南也有时会长时间没有战事。有些人以睡觉来打发时间,或者写信,盼望早点结束越南之行踏上回家的旅程。有些人以喝酒来消磨时间,或者打牌,或者吹牛侃大山。许多人都抽烟,但不是总有万宝路。有些人成了瘾君子。还有些人看书。

加尔文・德克斯特是这些喜欢看书的人中的一员。通过与他那位军官搭档交谈,他明白他受过的正式教育是非常有限的,于是他从头开始学习。他发现自己对历史很着迷。基地的图书管理员对他印象很深,高兴地为他开列了一份长长的必读书清单,然后又为他把那些书从西贡调运过来。

德克斯特埋头于古希腊和古罗马的史书之中,读到亚历山大大帝在三十一岁时就已经征服了所有已知的世界,还为他再也没有其他世界可去征服而难过得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