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3/10页)

整个晚上,他都在专心致志地研读亨利·库姆斯给他的两份文件,里面的内容使他大为震惊。侦查工作一直回溯至流浪汉往西莉亚·斯通的车里扔进东西,他颇为满意。换作是他,也会这么做。

他隐约记起了乔克·麦克唐纳,那个曾经在世纪大厦跑腿的年轻人,显然,他也已经与过去判若两人。他深信这一结论:《黑色宣言》既不是伪造的,也不是开玩笑。

这使他又去思考《黑色宣言》。如果俄罗斯这位蛊惑民心的政治家真的想实施宣言中的计划,那么接下去要发生的事情,让他不由得回想起年轻时代那些可怕的往事。

1943年,他十八岁,那年他终于如愿加入英国陆军,开赴意大利战场。他在蒙特卡西诺的大规模进攻中负伤,被送回英国治疗。康复后,他要求重新加入战斗部队,却被分配到了军事情报局。

作为一名刚满二十岁的中尉,他随英军第八军跨过莱茵河,遇到了他那个年龄的人——或者说,任何年龄——都不应该看到的事情。一位大惊失色的英军少校召唤他,要他一起去看看他们的步兵部队在行军途中的发现——贝尔根-贝尔森集中营,这个地方给年纪比他大的那些人,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噩梦。

到达圣阿尔班岬角后,他转身朝内陆返回,沿着通往阿克顿村子的小道走去,到了那里再转弯,顺着巷子去兰顿马特拉弗斯。怎么办呢?究竟有没有什么机会能对局势产生影响呢?现在就把文件烧掉,不再去理会吗?太诱惑了,它实在太诱惑了。或者,把文件带到美国去?那样的话,也许会遭到元老们的嘲笑,他将在那里与他们一起参加为时一周的会议。太可怕了。

他拉开花园的门闩,穿过佩妮在夏季栽种水果和蔬菜的小块绿地。花园里有一堆篝火,几根引燃的木条之下,中心的炭火依然烧得很旺很红。把两份文件扔进火堆里是举手之劳,可以就此一了百了。

他知道,亨利·库姆斯再也不会提起这事,不会询问他干了什么,或者问他想得怎么样了。确实,谁也不会知道文件的来源,因为他们两人都不会说出去,这是规矩。他的妻子在厨房的窗口叫唤他。

“你来了?茶放在客厅里了。刚才我去村里买了些松饼和果酱。”

“好,我喜欢松饼。”

“就知道你爱吃。”

佩内洛普·欧文比他小五岁,年轻时是有名的美人,是许多富家子弟的追求对象。只有她自己知道,当初为什么选择了这个穷得叮当响的年轻情报官。他曾经为她读过诗,但在他那害羞的外表之下,隐藏着计算机一般聪明的脑袋。

他们有过一个儿子,他们唯一的儿子,在1982年的马岛战争中阵亡了。他们尽量不多想关于儿子的事,除了他的生日和忌日。

在丈夫三十年的秘密情报生涯中,她一次次地耐心等待他的归来。他在执行任务,把间谍派往苏联,或者在柏林墙阴影中的刺骨寒风里,等待着某个勇敢而又惊恐的特工拖着沉重的脚步通过检查站,走向满是灯光的西柏林。他回到家里时,炉火总是烧得很旺,松饼和茶水也早已备好。她已经七十岁了,但他依然认为她很美丽,依然深深地爱着她。

他坐下来,开始吃松饼,眼睛盯着火堆。

“你又要走了。”她静静地说。

“是的,要走了。”

“多久?”

“哦,先在伦敦住上几天,做一下准备,然后去美国一个星期。再之后,我就不知道了。很可能不会再离开了。”

“嗯,我没事。花园里有许多事情可做。有机会的话,给我打电话好吗?”

“当然。”

然后他说:“这种事情再也不能发生了。”

“当然不能。嗯,快把茶喝了。”

美国,兰利

1990年3月

率先响起警钟的是中情局的莫斯科情报站:间谍“德尔斐”关闭了通讯联络。事情是从去年12月开始的。杰森·蒙克坐在书桌前,凝视着发送给他的译码后的电文。他一开始是担心,后来就发狂了。

如果克鲁格洛夫安然无恙,那么他违反所有的规定,是为什么呢?中情局莫斯科情报站已经两次在约好的地方用粉笔标上了某种记号,表明他们已经在某个死信箱里为这位“哲人”放好了东西。他应该去那个秘密隐藏地收取的,但两次信息都无人理会。他是不是离开莫斯科了?突然被派往国外任职了?

如果是那样,那他早就应该发来约定好的“我很好”确认信息。他们查阅了已约定的杂志,寻找表示“我很好”或相反内容“我有麻烦,请帮帮我”的小广告,但都没有。

到了3月份,“哲人”要么因为心脏病或其他重病而完全丧失了生活能力,要么就是发生了严重的意外事故。或者是死了,或者被“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