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灰烬之河 36(第3/4页)

基哑拉爬上驾驶座,启动了引擎。奥代德合上了侧拉门,又伸掌拍了拍玻璃。基娅拉挂上大众车的一挡,向高速公路开去。其余人等爬上欧宝车,跟在她后面。

五分钟后,边境的灯光如烽火般出现在地平线上。随着基娅拉渐渐接近,一列车队出现在她眼前,大约有六辆车,像等红绿灯一般等待着。能看得见的边防警有两名。他们拿着手电,检查着护照,透过窗户察看着车内。她回头瞥了一眼。隔舱的门紧闭。拉德克没有动静。

她前面的车通过了检查,开进了捷克境内。边防警招手示意。她开了过去,摇下车窗,面带微笑。

“请出示护照。”

她递了过去。此时第二名警官已经转悠到了副驾驶的一侧。她能看见他手电的光在车内各处闪动着。

“有什么不对吗?”

边防警低头盯着她的照片,没答话。

“你什么时候进入奥地利的?”

“今天,早一些的时候。”

“从哪里入境的?”

“从意大利,塔尔维西奥。”

他花了些时间对比了她本人和护照上的照片。接着他拉开了前车门,示意她下车。

乌兹·纳沃特在欧宝车的副驾驶位置上看清了前面的一幕。他看了看奥代德,只听他低声咒骂着。接着纳沃特用手机拨通了慕尼黑的保密公寓。铃声一响沙姆龙立即接了起来。

“我们出问题了。”纳沃特说道。

他命令她站在货车前,用手电照她的脸。透过耀眼的光,她看见第二名边防警拉开了大众车的侧门。她强迫自己直视着问讯他的警官。她努力不去想贴在后腰上的伯莱塔,也不想等在对面米库洛夫镇上的加百列,不想在欧宝车内无助观望的纳沃特、奥代德、泽尔曼。

“今晚你要去哪里?”

“布拉格。”她说。

“去布拉格做什么?”

她瞪了他一眼——不关你的事。接着她说:“我要去看我男朋友。”

“男朋友,”他重复了一句,“你男朋友在布拉格做什么?”

“他是教意大利语的。”加百列是这么教的。

她照此答了话。

“他在哪里教书?”

“在布拉格语言学院。”加百列是这么教的。

她再一次按照指示答了话。

“他在布拉格语言学院任教多久了?”

“三年。”

“你经常去看他吗?”

“每月一次,有时候两次。”

第二名警官已经爬进了货车。拉德克的形象闪入她的脑海——闭着眼,氧气罩盖着脸。别醒过来,她心想,别捣乱,别出声,作了一辈子恶,拜托这回做件好事。

“你何时进入奥地利的?”

“我告诉过你了。”

“请再说一遍。”

“今天,早些时候。”

“几点?”

“我记不得几点了。”

“早晨?还是下午?”

“下午。”

“刚过午后,还是接近傍晚?”

“刚过午后。”

“所以那会儿天还很亮?”

她犹豫着。他催问:“是不是?还很亮?”

她点点头。从车里传来隔舱门打开的声音。她强迫自己直视着问话的警官。他的脸在强光下模糊成了一团,渐渐地这张脸变成了埃瑞克·拉德克——不是躺在车后那个窝囊废的版本,而是1945年驱赶着艾琳·弗兰克尔走上比克瑙死亡之旅的拉德克。他正把她带进一片波兰的树林里,最后一次折磨着她。

“快说吧,犹太人!你被转移去了东线,你有足够的食物,吃得饱,医疗卫生都很好。毒气室和火葬场是布尔什维克和犹太人的宣传。”

我也可以像你一样坚强,艾琳。她心里想着。我要挺过去,为了你。

“你在奥地利的什么地方停留过吗?”

“没有。”

“你没抽空去维也纳?”

“维也纳我去过了,”她说,“我不喜欢。”

他又看着她的脸,审视了一番。

“你是意大利人,是吧?”

“你不是拿着我的护照吗?”

“我不是在核对你的护照。我问的,是你的民族、你的血统。你是意大利人后裔吗?或是移民,比如,中东移民,或是北非移民?”

“我是意大利人。”她向他确认道。

第二名警官从大众车里爬出来,摇摇头。问讯者将护照递还给她。“抱歉耽误您时间了,”他说,“旅途愉快。”

基娅拉爬上大众车的驾驶座,挂上挡,开过了边境线。泪水流下来,如释重负的泪,气愤的泪。道路模糊了,前面车辆的尾灯变成了两行红线。泪还在不断地流。

“为了你,艾琳,”她大声说道,“这都是为你做的。”

米库洛夫火车站坐落在老城镇的下端,就在山坡和平原接壤的地方。喀尔巴阡山脉里喷涌出来的风,几乎从不间断地蹂躏着它仅有的一座月台。车站还配有一座碎石遍布的破败停车场,一到雨天它就会变成池塘。售票处附近有一座画满涂鸦的公共汽车棚,就在那里,在背风处,加百列等待着,双手插在防水布夹克的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