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2/8页)

尼基被人拿来开玩笑,他心里并不以为忤,反而与大伙儿一同叫闹。“小子们!我就是你们所说的波兰人,看你们谁敢来碰我?”他挺直了胸膛,叫起阵来。这就是他的方法,使大伙儿跟他一起笑闹,而不会只嘲笑他。笑过之后,他会猛然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把梳子,弓着腰,借助于墙上的一幅照片或任何其他的光滑表面,把黑得发亮的头发往后一梳。然后再用双手把头发抚得服服帖帖,准备重新有所动作。“那位在角落里的俏佳人,现在轮到你了!”他会操着一口混杂着波兰犹太人以及伦敦东区的口音开口道:“喂!甜心哪!与我共度良宵如何?”每五次当中,就有一次会成功。对尼基而言,这是挺不错的回馈了,这种回馈让他老是跃跃欲试。

但是今晚,尼基连尝试的兴致都没有。脑子里想的是,虽然这个星期他已竭尽了心力,但收获却少得可怜——就像他说给我听的,只得到婊子的一吻而已。而这些日子以来的每一场展览,不管是书展、有声图书展或其他什么莫名其妙的展览,都好像女人一样,从他身上一点一点地挖走东西,令他有口难言。但得到的回报,又委实小之又小。他迫不及待地想坐明天的班机尽早回伦敦。如果这位身穿蓝衣服的俄国姑娘在他收拾书本、预备堆出笑容加入大伙儿一同欢乐之前再不停止勾引他的话,他很可能就会以她的语言,说出一些令双方一辈子都难堪的话来。

不消说,她准是俄国人。只有俄国女人才会带着一个塑胶制的手提袋在手臂上晃荡,随时准备好,逮着了机会就大买一番,而不管那些袋子上的细绳是否承受得了。也只有俄国人会这么好管闲事,贴着一个男人站着,检查他的数字算对了没有。也只有俄国人会在插嘴以前就先在嘴里咕噜个没完。如果碰到一个这么样的男人,尼基总会想起父亲系鞋带的样子;而如果碰上女人如此呢?那就是催他上床的信号了。

“对不起,先生,请问您是阿伯克洛比暨布莱尔公司的人吗?”她问道。

“他们不在这儿,小姐。”尼基头也不抬地回答。她是用英语问的,所以他也就用英语回答了,这是他惯用的方式。

“您是巴雷先生吗?”

“我不叫巴雷,小姐。我姓蓝道。”

“但这是巴雷先生的摊位呀!”

“这不是巴雷的摊位,这是我的摊位。阿伯克洛比暨布莱尔公司在隔壁。”

尼基仍然头也不抬一下,只用铅笔倒着指向左边隔板的空摊位。这个摊位上高挂着一块绿色金边的板子,上书阿伯克洛比暨布莱尔公司的全名。

“但那个摊子是空的,一个人也没有。”这女人说道,“昨天也是空的。”

“对的!对极了!”尼基带着不屑的语调脱口而出,任何人听了,都知道该摸着鼻子走了。他若无其事地回首于账簿上,等待着这位蓝衣可人儿知趣而退。明知自己态度无礼,她却仍待在那儿不走,这就让他更感到自己粗鲁了。

“但还是请问您,斯科特·布莱尔在哪儿?人称巴雷的人在哪儿?我有急事要当面告诉他。”

尼基此时对这位女子真是无名火冒三千丈。

“小姐!”他猛然抬起头,两眼直瞪着她道,“斯科特·布莱尔先生!人称巴雷的就是他!他旷了职!也就是说,不请假就缺席!他的公司登记了一处摊位。斯科特·布莱尔是董事长、总经理兼总裁。总之,就我所知,他是该公司的终身独裁者。不过,他不在他的摊位上……”现在,他已吸引了她的注意,而他的态度也软化了下来。“小姐!我在此讨饭碗,不是为巴雷·斯科特·布莱尔工作的。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连珠炮似的说到这儿,他停顿下来。心中怒气已消,代之而起的是一股温柔的关怀。这位女士正在颤抖着,不单是握着袋子的手在抖,甚至连脖子也不停地战栗着。她整齐的蓝色上衣开有一道旧式花边织成的领口。尼基可以看出这道领口如何贴着她的肌肤颤动,又注意到她的皮肤比花边还要白。虽然如此,她嘴唇和下颚充满了坚毅,她的表情也好像在命令着他。

“拜托!先生。您的心地一定很好,请您务必要帮我!”听她的口气,好像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了。

现在,尼基基于自己对女人的了解而感到有些自傲了。虽然他拿这一点来吹牛很让人反感,但他的确有一套。“女人是我的嗜好,是我一生研究的课题,是我爱不释手的东西,哈瑞。”他如此剖心挖肺地告诉我,语调真挚、态度庄重得好像是在宣誓一样。他已经不再数说拥有的女人有多少多少,但会很骄傲地告诉你总共加起来,已经有好几百了,而其中没有一位曾经表示后悔与他交往的。“我不拐弯抹角,又能精挑细选。”他用食指轻按了一下鼻侧,向我保证,“所以与我交往过的女人,不会有割腕自杀、闹离婚,事后再恶言相向的事情发生。”他讲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实性?包括我在内,没人知道。不过,有一点倒是毋庸置疑的:其性好渔色,与他能如此准确地判断女性是有点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