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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很快,对用这种差劲的外国语言代替自己的母语,觉得很不耐烦。然而史迈利说话的速度,却好像他有一整天的工夫似的。

“但瓦拉狄是你的朋友。”他反驳说,“在你之前,瓦拉狄也是你父亲的朋友。他们一起在巴黎。军中袍泽。他们一起到英国来。”

衡量着这些话的分量,伟林瘦弱的身躯似乎正压抑着激动的情绪。他双手分开绷成弧形,他的棕发竖起,又再贴平。

“当然!瓦拉狄米尔,是我父亲的朋友。他的好朋友。也是贝琪的教父,可以吧?但没有政治目的。完全没有。”他看着丝黛拉,征求她的许可。“我,我是威廉·克瑞文。我有个在英国的家,英国妻子,英国小孩,英国名字,可以吗?”

“还有英国工作。”史迈利很平静地加上一句,看着他。

“一份很好的工作!知道我赚多少钱吗,麦斯?我们买了房子,可能还要买车,够了吗?”

伟林的神态里,有某些东西——或许是他的能说善道,或是他生气蓬勃的抗辩——吸引了妻子的注意,此时,丝黛拉就像史迈利一样专注地观察伟林,她漫不经心地抱着婴儿,非常漫不经心。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威廉?”史迈利问。

“谁?麦斯,见到谁?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拜托。”

“告诉他,比尔29。”丝黛拉命令他,目光一刻也没离开他身上。

“你最后一次见到瓦拉狄米尔是什么时候?”史迈利很有礼貌地再问一次。

“很久了,麦斯。”

“好几个星期?”

“当然,好几个星期。”

“好几个月?”

“好几个月,六个月!七个月!在洗礼上。他是教父,我们办了一个宴会。但无关政治。”

史迈利的沉默开始制造出令人手足无措的紧张情绪。

“之后就没见过?”长时间的沉默后他终于开口问道。

“没有。”

“威廉昨天什么时候回来?”

“很早。”她回答。

“早到上午十点钟吗?”

“很可能,我不在这里。我去看我妈妈了。”

“瓦拉狄米尔昨天搭出租车来这里,”他解释说,仍然是对着丝黛拉,“我想,他见过威廉。”

没人助他一臂之力。史迈利没有,丝黛拉没有,连小婴儿都静止不动。

“在来的路上,瓦拉狄米尔买了玩具。出租车在巷口等了一个钟头,又载他回巴丁顿,他住的地方。”史迈利说,依然小心翼翼地保持此刻的紧张气氛。

最后,伟林终于开口:“瓦拉狄是贝琪的教父!”他用力挥着手臂,一口英文开始变得支离破碎,“丝黛拉不喜欢他,所以他只能像个小偷,偷偷摸摸地来,懂吗?他带了玩具给贝琪,不行吗?这也犯法吗,麦斯?有法律规定老人不能送玩具给教女吗?”

再一次,史迈利与丝黛拉都没说话。他们都等待着无可避免的崩溃。

“瓦拉狄是个老人,麦斯。谁知道他能不能再见到贝琪?他是整个家族的朋友!”

“不是这个家族。”丝黛拉说,“再也不是。”

“他是我父亲的朋友!同志!在巴黎,他们一起对抗布尔什维克。所以他带玩具给贝琪。为什么不行?拜托。为什么不行,麦斯?”

“你说那个该死的玩具是你自己买的。”丝黛拉说。她把手伸到胸前,扣上一颗纽扣,仿佛要砍了他似的。

伟林转向史迈利,恳求地说:“丝黛拉不喜欢那个老人,可以吧?她怕我和他搞太多政治,可以了吗?所以我没告诉丝黛拉。她到史丹斯医院去看她妈妈,瓦拉狄就趁这个机会来看贝琪,打声招呼,不行吗?”他绝望地跳起来,不断地挥动手臂抗议。“丝黛拉!”他叫喊着,“听我说!所以瓦拉狄昨晚没回家?拜托,我很难过。但这不是我的错,可以吗?麦斯!瓦拉狄是个老人!孤单的老人。也许他去找女人了,可以吗?他力不从心但仍然喜欢有女人做伴。在这方面,他可是很有名的,我想,不是吗?有何不可?”

“那么,昨天以前呢?”史迈利沉默良久后问。伟林似乎没太听懂,因此史迈利重新提出问题,“你昨天见过瓦拉狄米尔。他坐出租车来,还带了一只黄色木头鸭子给贝琪。有轮子的。”

“没错。”

“很好。但在昨天以前——昨天不算——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有些问题是孤注一掷,有些问题是全凭直觉,有些问题——就像这一个——是基于初步的了解,不全是直觉,但也还算不上是知识。

伟林用手背擦着嘴。“星期一。”他凄然地说,“我星期一见过他。他打电话给我,我们就碰面了。没错。”

丝黛拉低声说:“噢,威廉。”她抱紧孩子——一个小战士,她低头望着细织地毯,等待自己的情绪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