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12(第2/2页)

但没有,她们只是在七码 外开始射击,每个人都开了两轮枪。克里斯托倒地前,身上大部分的重要器官(包括脑袋)都报废了。

紧接着,五名探员分别朝餐厅里的各面镜子开枪,制造出一大堆噪音和最大的恐慌。吓坏的顾客们冲向门,一个日本游客想用手机录下这个场面,同时一颗跳弹击中了克里斯托带来的一名女子的臀部。其中一名女探员后来告诉我,从那女人的打扮看来,她上回屁股那么痛,大概是有赚到钱的。

那个皮肉之伤只是附带的损失而已—餐厅里那么多人,加上暗杀总有种种不可预测的因素,这五名探员居然可以做到这样,的确是一大成就。

他们把枪收起来,夹在那些恐慌奔逃、尖叫要报警的顾客之间。然后来到一个事先安排好的地点—一个铺着鹅卵石的小广场—会合,骑上四辆伟士牌轻型机车。外地人是禁止骑机车的,但他们当天稍早付了一大笔钱给当地一家修车店。他们迅速奔驰过城区里窄窄的小巷,同时组长利用手机打电话,要两艘快艇在下一个海湾等候。

才三分钟,这组杀手就搭上了观光缆车,比骑驴子快得多。不到两分钟,他们就下降一千两百英尺,来到山下,此时两艘快艇已经停在码头上。这组人搭上船,飞驰过闪闪发亮的蓝色海水,带出一缕白色的水花,等到第一批警察抵达拉斯托尼餐厅时,他们已经在驶往下一个小岛的半途中了。

那些希腊警察一得知射杀帕特罗·尼可莱德最疼爱的长子克里斯托的,是两个穿着七分裤、戴着香奈儿太阳眼镜的女人,就纷纷用粗话取笑起来。这是我的错—不是杀了他,而是派出女人动手。我真的没多想,只是派出枪法最厉害的手下而已。但是,我必须一再重新学习到:每回害你出错的,就是那些不假思索而认可的假设。

在北希腊的那些乡下村庄,只有男人才能参与重要决策,因此,派女人去动手杀人,就某种程度而言,要比死亡本身更糟糕。这是一种侮辱。对帕特罗而言,这就像是告诉他:克里斯托是个没用的太监,根本不配让堂堂正正的斗牛士动手。

帕特罗是个无情的执法者,也是克里斯托的父亲,或许他无论如何都会冲出庄园为儿子报仇,但当他得知当时的状况,为了他男性的尊严,为了他的荣耀—虽然他过往的所作所为既无尊严,也无荣耀—他相信自己别无选择,非得复仇不可。

那个女探员搞错了另一个受伤者的身份:尽管穿着紧身裤,但她根本不是妓女,而是克里斯托的妹妹。后来我才知道,在拉斯托尼餐厅那天,是她成年后难得没吸毒或喝酒的一段时间。当其他顾客竞相逃生时,她爬过满地的碎玻璃,弯腰察看她哥哥,想鼓励他振作起来不要死。

结果发现这是徒劳,她就抓起自己的手机打电话。尽管那些年她身边没缺过男人,但那通电话是打给她人生中唯一真正的男人—她的父亲。于是,帕特罗和他的阿尔巴尼亚人同伙比我还早知道那个事件的详细状况。

十分钟后,我还在日内瓦靠近旧城区的那个角落没动,就接到了电话通知。那是一通短信,告诉我《这个杀手不太冷》在亚马逊书店的价格—表示克里斯托死了,暗杀小组已经安全登上快艇,没有被追捕的迹象。我收起手机,看着手表。自从我打了那个电话,开启整个事件以来,已经过去十八分钟了。

在这十八分钟内,我已经打过一些电话下令,通知其他一些人数比较少的小组,去逮捕其他六个已知姓名的通敌者,于是,数年前在红场所开启的这一连串事件,现在终于要收尾了。我想我可以休息一下,默默庆祝,让自己有点小小的胜利之感,但我的个性很容易自我怀疑—老是在怀疑。

我调整一下公文包,在别人眼中,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年轻商人,走出阴影,融入了千篇一律的外国人群中。我心里想着已故的英国演说家和作家埃德蒙·柏克(Edmund Burke)。他曾说,战争的问题,就是它通常会消磨掉你为之而战的事物—正义、尊重、人性—我不禁想到,有多少次,我为了保护自己的国家,而违反了这个国家最重要的价值?

我沉思着,走向过河的小桥。从旧城区边缘走到我住的饭店是八百步。八百步,大约要走四分钟—在历史长河中,这四分钟其实连眨个眼都算不上—然而就在那几分钟,我们所有人的命运就被几个疯子扭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