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06(第2/3页)

还不到二十岁的撒拉森点点头,可汗告诉他,有个学者,也是前任指挥官,曾在战役中失去一只眼睛,他正在坎大哈市设立自己的精英学校,收的学生都是前任战士。如果撒拉森想在最好的环境研究宗教,那么阿布都·可汗总督很乐意帮他出钱。

撒拉森用他的钢杯喝着茶,抽着总督给他的美国香烟,说他听过毛拉·奥马尔的塔利班组织—“塔利班”这个阿拉伯文的意思,就是指追求宗教知识的人—而尽管总督的提议令他受宠若惊,但他摇摇头。“我要回家,回到我出生的国家。”他说。

“回吉达?”总督问,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

“不,利雅得,”他说,于是总督猜出他的意思了。利雅得是沙特阿拉伯的首都,也是国王和沙特阿拉伯王室统治的基地。“你听说过他们对我爸做的事情吗?”那年轻人问,看着总督深陷的双眼。

“很多人都说过。”总督低声回答。

“所以你就了解—我要展开的行动。”

这句话说得没有怨恨也没有任何情绪,纯粹是就事论事。即使如此,如果换了其他年轻人说这句话,总督一定会大笑,再敬他们一根好香烟。但其他年轻人从来没有面对过苏联雌鹿武装直升机朝自己全速飞过来,一次都没有,连最糟糕的梦魇里面都没出现过。看着撒拉森,总督又一次不禁想着,要是换了自己,手上仅有的武器就是一具吹管防空导弹,会有勇气做同样的事情吗?阿富汗的每个人都知道,这种导弹是有史以来最烂的武器之一,几乎可以保证,任何不幸去使用它的人,到最后都会送命。

这种四英尺长、扛在肩膀上发射的导弹,是利用手动操控系统:换句话说,你发射导弹,然后利用一个小小无线电盒里面的操纵杆,引导导弹射向目标。这样就已经够危险了,另外还要加上导弹发射时,会制造出很亮的闪光,因此你预设的目标(通常是一架直升机)就一定会知道导弹朝自己飞过来。

因此,直升机上的人员会立刻将直升机转向,带着机上的多管式机枪和50毫米口径的加农炮。他们会火力全开,试图在导弹被导引射中目标前,就先毁灭导弹的发射者和他的操纵杆。

才十七岁,孑然一身,没有父母埋葬你,更别说保护你了;你要站在阿富汗山区日落时分的一片碎石坡上,只有长长的阴影,其余一无遮蔽。而同时,狠心的直升机飞行员放出地狱里的恶狗,于是石头和子弹的碎片从你身旁飞掠而过;你要站在一阵旋风的中心,周围的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着崩塌;你要听着震耳欲聋的马达和引擎,听着机枪和加农炮迅速飞近的尖啸;你要坚守阵地,绝不逃跑或退缩,面对着迎面冲来的死亡,转动一根操纵杆;你要数着漫长的那几秒,让死亡害怕得转身离开;你要扭动着操纵杆,引导弹头钻入直升机的引擎,感觉到爆炸的热力,然后闻到死亡和焦肉的气味,这才忽然明白烧焦的不是你自己,总之这回不是—好吧,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可不多。

这种史上最致命的比胆量游戏,撒拉森玩过三次,而且三次都赢了。这样一个年轻人讲的话,阿布都·可汗酋长是绝对不会嘲笑的。

“留下来吧,”这个军阀平静地告诉他,“你一回去,沙特阿拉伯王室就会逮捕你的。以你的名字,绝对无法入境的。”

“我知道,”撒拉森回答,又给两人添了茶,“我离开这里,就会去圭达—去那里的军火商场,一千美元可以买到一份假护照,随你指定用什么名字。”

“或许吧—但是小心,大部分的巴基斯坦伪造者都是人渣。你要用什么国籍?”

“无所谓,只要能进入黎巴嫩就行。贝鲁特有个顶尖的医学院。”

阿布都·可汗愣了一下。“你要去学医,成为医生?”

他点点头。“如果我不是沙特阿拉伯人,还有别的方法能回去住在那儿吗?”他说,“那里并不对外国人开放,但是医生除外—很好的医学学位,就保证能拿到签证。医生还有另一个优势,调查总局不会监控医生。医生是要救人性命的,不是吗?”

阿布都·可汗微笑,但还是看着他。“那要花好几年。”他最后终于说。

“说不定要一辈子。”撒拉森也报以微笑,“但是没有其他办法,我应该替我父亲报仇。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上天在山里一直保佑我平安—为了要让我摧毁沙特阿拉伯王室。”

总督沉默坐在那里好久—他原先一直以为,这位年轻战士所做的任何事,都不可能比打下三架雌鹿武装直升机更令他佩服。但他错了。

他搅了搅杯子里的茶,最后终于举杯致意—他对复仇比大部分人更了解。“敬沙特阿拉伯,”他说,“一切都是安拉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