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21(第2/3页)

她一定看到我脸上露出怀疑,因为她耸耸肩。“那艘小艇就停在船屋里。水手还在下面—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当然不必了,”我说,“这里是你家,你爱怎么样都没问题。刚刚在阳台上的是你,对吧?”

她犹豫着。“我不晓得你在看。”

“我当时在下面的草坪,不太能确定,我觉得看到了一个影子。”

“有扇遮光板被风吹开了。”她回答。

我迅速转头—觉得自己听到远处有门关上的声音。“屋里还有别人吗?”

“没有,怎么了?”

“我觉得我听到了……”我认真听,但没有声音了。四下一片静寂。

“这栋房子很旧了,”她解释。“如果风从南边吹来,就会从地下室往上窜。”她开始把灯一一打开,我看不出是为了让我分心,还是因为她真的厌倦了黑暗。

在柔和的光线中,我可以清楚看到她。演员杰克·李蒙曾说玛丽莲·梦露是装在瓶中的闪电。这个话也可以用来形容卡梅隆。她修长又健美,皮肤细得好像可以反光,当时我发现、后来又见过好几次:她有一种歪着头、眼神专注的姿态,可以让任何谈话对象觉得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甚至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也很聪明—我知道这点,是因为在所谓“意外”发生的那夜,博德鲁姆警方曾找她问话,我看过那次问话的记录。当时警方跟她说不能有律师在场,她还要设法搞懂那名口译者破碎的英文,整个人疲倦不堪又孤单,但在问话的那几个小时中,她却从头到尾保持礼貌,且尽力协助。在土耳其,不论你是否有罪,只要乱发脾气,你就可能陷入一大堆麻烦。聪明又沉着—记住这点,我心想。

此时她满意灯光了,于是转过身拿了一瓶矿泉水打开。

“土耳其警方告诉我,你是你丈夫遗产的唯一继承人。”我说,口气尽量保持中立。

她喝了口水。“这是正式的问话吗,威尔森先生?”她很得体地问道。

“不是,但是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们可以变成正式的。”

她耸耸肩。“这件事不是秘密。没错,我是继承人。”

“你们有婚前协议书吗?”

她犹豫了,我看得出她不打算回答,于是又说:“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们的纽约工作站可以发传票调阅文件。从你稍早所说的,我相信那个律师或受托管理人会很乐意协助我们。”

“有。我们有婚前协议书。”她说,屈服了。

“如果你离婚的话,协议书里的条件是什么?”

她又喝了口水。“前五年,我每年会拿到四千美元。之后会逐渐增加一点,直到我五十岁。然后婚前协议书就失效了。”

“一年四千美元,总共五年,”我说,“这大概就是你之前在普拉达的收入吧?”

“差不多。”

“那现在你是他的遗孀,能拿到多少?”

“那是信托……很复杂—我不确定有谁仔细去—”

“多少?”我又问了一遍。

“大概十二亿。”她说,然后转过脸去。

那个数字悬在空中一会儿—这么大的数字,通常都会造成这种效果—然后她又转回头看着我。让我惊讶的是,她激动得发抖,双眼因愤怒而发亮。

“你知道我为什么去关阳台的遮光板?你知道为什么我会上去那里?那是我丈夫和我共享的卧室。每天夜里,我都从船上回来这里,走过草坪,去那个卧室。

“如果我躺在床上,还能闻到他的气味,我就可以继续相信只要我翻身,他还在那里。

“大家爱怎么讲钱都没关系—但我现在唯一拥有他的遗物,就只有这栋租来的房子里的几条床单而已。我爱我丈夫,威尔森先生。”

她的双眼涌上泪水。她努力想忍下,那一刻,她好尊贵又好勇敢,很难不令人折服。如果这是表演,那么她真得准备好她的得奖感言才行。

“现在,请你马上离开。如果你还有其他问题,可以去找土耳其警方问。他们负责调查,而且他们有跟我访谈的完整记录。我没有什么好补充的了。”

我穿过一楼露台、走向外头的大门时,心中是倾向于相信她,但当然,这种事很难讲。快要转过大宅角落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她孤单地站在阳台上,在那座幽深大宅的阴影中,赤脚的她美极了,凝视着远处观景凉亭和她丈夫死去的地点。一时之间,我以为她会转过头来看我,但结果没有。

我踏上那条长长的车道,夜晚包围着我,那座不祥的大宅在身后逐渐没入黑暗。我抱着怀疑来到这里,离开时相信某个人引诱道奇抛下书房的药物,拿着望远镜踏上最后的旅程。

这是个好理论,但如果我不想出局,光是理论还不够。蕾拉·库马利会确保这一点—她已经推出自己的理论,还押上了她的专业声誉。要是出了错,她可承担不起,所以她会尽一切可能,把我这个美国入侵者送上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