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 弗林医院 第七章 面对面(第2/2页)

过了一会儿,对方才说:“你等等。”

明亮听到里面传出细碎的声音,她不确定对方在做什么,肯定是在做一些防范。

终于,门开了。

另一个明亮站在离门口差不多一米远的地方,警惕地看着明亮。明亮能想到,当时她是探着身子拉开门的,只为了和门外的人保持安全的距离。

明亮轻轻走进去,朝她笑了笑。她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有问题,她首先要让对方知道自己没问题。

另一个明亮没有笑,闪开了一步,指了指长条沙发说:“坐吧。”

明亮朝垃圾桶看了看,那根棒球棒不见了。她马上想到开门之前另一个明亮做了什么。

对方在办公桌后的转椅上坐下来。

明亮在她对面的长条沙发上坐下来,气势一下矮了一截。平时,她永远都坐在那把转椅上,而患者和家属才坐在长条沙发上。

她朝办公桌下瞄了一眼,在另一个明亮的脚旁看到了那根棒球棒,熠熠闪着冷光。

两个精神病医生开始对话了。

明亮首先开了口:“我想,你并不是坏人,你认为自己就是明亮,对吧?我想告诉你,我也不是坏人,我一直就是明亮,每天在这里上班……我们分析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方很警惕:“你觉得呢?”

明亮有点儿尴尬:“我真的想不明白……你觉得我们是在做梦吗?”

对方说:“就算是做梦也是我在做梦。”

明亮没听懂:“为什么?”

对方说:“我知道我有多害怕你,这种恐惧证明了我有思维,因此,我绝不是你梦中的人。”

明亮说:“那我也告诉你,我也很害怕你,我也有思维,我也不是你梦中的人。”

对方的眼睛转了转:“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能排除是我在做梦,我完全有可能梦到另一个我,她说她很害怕我,她有思维,她不是我梦中的人……”

明亮说:“我也一样啊,我完全有可能梦见另一个我,她说,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不能排除是她在做梦……”

对方说:“我们聊不下去了。”

明亮说:“换个话题吧——你小时候有过什么特长吗?比如说诗书琴画。”

对方说:“我曾经拉过小提琴。”

明亮说:“是的,我确实拉过小提琴。”

对方说:“你对碎花小鳄这个患者怎么看?”

明亮说:“我给她做了催眠,我发现只要掌握方法,这种患者很好治疗。”

对方说:“是的,我称它为‘偏移平行精神疾病’。”

明亮说:“她快出院了。”

对方说:“我已经通知她了。”

停了停,明亮突然说:“你觉得汉哥这个人怎么样?”

对方毫不犹豫地说:“色。”

明亮说:“是的,很色。他……骚扰过你吗?”

对方说:“不想提。”

明亮说:“是啊,我也不想提。”

静场。

明亮看了看对方,对方也看了看她。

太晚了,明亮忽然想到自己该走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另一个医生的诊室里聊天,很不自在。可这是她的诊室啊,她离开了能去哪儿呢?

又静默了一会儿,明亮讪讪地说:“真是太神奇了……”

对方也很不自然地说:“是啊,太神奇了……”

接下来,两个人又沉默了。

没什么说的了,这个世界上就是出现了两个明亮!

两个人的沉默其实都是在暗示对方,你该离开了。

明亮决定不离开。她凭什么离开?

她把眼睛转向了自己的床,那是她睡觉的地方,上面有她熟悉的味道……不,床单、被罩、枕套都被替换了,绝对不会再有原来的味道了,从此上面躺着的人也将是另一个明亮……

她忽然想起了枕头下的剪刀。

就在那一瞬间,她的心里蹦出了一个令自己都毛骨悚然的想法——杀了她。

她哆嗦了一下,敏感地看了看另一个明亮。对方正盯着自己。

明亮把眼睛移开,假装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她的心里在紧急盘算着,杀了她会怎么样……

不会有人知道的。

本来,两个人就有一个是多余的,杀掉一个,这个世界并不会少一个人。她们的身份证一样,电话号码一样,社交关系一样……

真好。

杀了人却不用承担法律责任。

可是,明亮不自信了,自己下得去手吗?

她再次抬眼看了看另一个明亮,她还在看着自己,那眼神就是逐客令。

对方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一点呢?杀死长条沙发上的这个人,从此就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