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4/5页)

埃利斯小心翼翼地将导火索放下,撒腿就跑。

阿里和另外两名队员紧随其后。

起初,有河堤的掩护,他们还能够避开坦克的视线。然而随着坦克渐渐靠近,四个奔跑的人也渐渐变得显眼。埃利斯一秒一秒掐数之间,远处的隆隆声已经演变为震耳欲聋的呼啸。

坦克里的炮手只犹豫了片刻:逃跑的阿富汗人一般都会被当作游击分子,拿他们当活靶子也就顺理成章了。只听两声巨响,一对炮弹从埃利斯头顶呼啸而过。他改变方向,朝着远离河畔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般琢磨:炮手调整了瞄准范围,如今正调转炮口冲我而来……瞄准……来了!又是一次及时的躲闪,埃利斯再次转向河边。片刻后又是一声巨响,弹壳就落在附近,溅得他满身尘土碎石。埃利斯心想,除非那该死的炸药先炸,不然下一发炮弹肯定会打中我。该死,我干吗要在马苏德面前逞英雄?!机关枪声随后响起。行进中的坦克上很难瞄准,但他们也可能停下来。他想象着枪林弹雨袭来,一边跑,一边开始左躲右闪。突然间,他全然猜到了苏联人的意图:他们找一个视野最为清晰的点停下来,观察敌人的逃跑动向,那一定是桥上。可是,在游击队被扫射放倒前,炸药会引爆吗?埃利斯越跑越快,他的心怦怦直跳,嘴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想:我不想死,即便简爱的是别人,我也不能死。子弹穿裂了眼前的一块巨石,几乎命中他逃跑的去路。埃利斯突然转向,但子弹尾随而至,他几乎陷入绝境,成了活靶子。身后一名游击队员突然一阵哭喊,紧接着他自己也连中两枪。先是胯上一阵灼烧的剧痛,接着右边屁股上像是被人狠揍了一下似的。因为那第二颗子弹,埃利斯的右腿片刻失去了知觉。他踉踉跄跄摔倒在地,胸口擦破了皮。他连忙翻身坐起,忍着疼痛试图往前挪。两辆坦克已经在桥上停下。之前一直紧跟在埃利斯身后的阿里此时上前,双手架着埃利斯的腋窝,想把他拉起来。两人仿佛是瓮中之鳖,一打即中。

炸药引爆了。简直是美不胜收。

四点同时爆破,炸断了大桥的两端,两辆坦克停留的中段失去了支撑。起初只是徐徐倒下,断裂的两端碎尘四起,随后便颓然倾覆,奔涌的河流中溅起巨大的水花。水体霍然分于两侧,河床瞬间出露,之后便在宛如霹雳的震荡声中碰撞融合。

声音渐退,埃利斯听到游击队员们的欢呼声。

一些人卸掉掩护,朝半露在外的坦克奔去。阿里扶着埃利斯站起来,两腿恢复了知觉,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带着伤。“我可能走不了。”埃利斯用达里语说。他试着迈步,要不是有阿里扶着,人早就趴下了。“该死!”他用英语咒骂着,“屁股上好像挨了一枪。”

他听到枪声,一抬头,幸存的苏联人想从坦克里逃出来,结果一冒头便被游击队员打个正着。真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畜生。埃利斯低头看看,右边的裤腿已经被鲜血浸透,这应该是外伤出血所致,另一处伤口应该还被子弹堵着。

马苏德满面笑容地来到他近前,带着浓重的口音用法语说道:“炸桥的活儿干得漂亮!太精彩了!”

“谢谢。”埃利斯道,“可我来不是为了炸桥。”他现在备感虚弱,头晕目眩,不过这倒也是办正事的好时机。“我是来谈条件的。”

马苏德一脸好奇:“你从哪儿来?”

“华盛顿,白宫。我是代表美国总统来的。”

马苏德点点头,脸上没有丝毫诧异:“很好。我很满意。”

话音刚落,埃利斯便失去了知觉。

就在当天晚上,埃利斯说服了马苏德。

游击队员做了一个担架,抬着埃利斯翻过山谷,黄昏时到达阿斯塔纳。马苏德已经派人打前站,到班达去找让-皮埃尔,明天他会赶到这里,替埃利斯取出身上的子弹。与此同时,一班人马在一家农舍的院子里安顿下来。埃利斯对伤痛已渐近麻木,一路奔波仍令他备感虚弱,已经有队员对他的伤口进行了简单处理。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有人端来烫手的甜绿茶,他稍微恢复了些精神。稍后,一行人吃了些桑葚和酸奶当作晚饭。这是典型的游击队作风,从巴基斯坦随护送队进谷的途中,埃利斯便有所体会:到达某处的一到两小时内,肯定有东西吃。他不知道这些食物是买来的、征用的,还是别人送的。不管对方愿意也好,勉强也罢,反正应该是没花钱。

吃过饭,马苏德挨着埃利斯坐下,没过一会儿,周围的队员皆回避开去,只剩马苏德跟两个副手面对埃利斯。埃利斯明白,是跟马苏德摊牌的时候了。错过了今晚,可能一个星期内都不会再有机会。可此时的他浑身瘫软、筋疲力尽,如何担得起如此艰巨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