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太液铜莲(第2/4页)

要到阙门时,忽见一个黄门提着一个食盒走出门来,身形步态极其熟稔,司马迁心中一震,忙仔细一瞧:卫真!

司马迁心头剧跳,猛地站住,再走不动。卫真一抬眼,也看到了他,也是身子一颤,停住脚,呆在那里。

两人相隔几十步,却像隔了几十年。

半晌,卫真才慢慢走过来,步履畏怯,像是在怕什么。等走近些,司马迁才看清,卫真唇上颔下原本有些髭须,现在却光溜溜一根都不见。

“卫真?”司马迁恍如遭到电掣。

卫真畏畏缩缩走到近前,低着头,始终不敢抬眼。

“卫真,你?”司马迁心抽痛起来。

卫真仍低着头,身子颤抖,眼中落下大滴泪珠,砸在靴面上。

“卫真,你这是怎么了?”

司马迁伸出手要去揽,卫真却往后一缩,忽然跪倒在地,放下食盒,重重磕了三个头,而后抓起食盒,埋着头,从司马迁身侧匆忙疾步走过。司马迁忙回转身,见卫真提着食盒,急急向前走去,一直走到太液池边,渐渐消失在水岸树影深处。

过了许久,太液池上现出一只小船,划向水中央,船上一人划桨,一人站立,人影隐约,看不清那站立的是不是卫真。

樊仲子在长安城外、建章宫西有一处田庄。

硃安世四人早早赶出城去,避开眼目,分头进庄。

樊仲子已找来建章宫地图,四人展开那地图,仔细商讨进宫计策。

天黑后,四人各自去换夜行衣,韩嬉最后换好,从内室出来,只见她全身黑色,窄袖、紧腰、束腿、黑靴,再加上一头乌鬟,如一株墨菊,越发显得俊俏秀逸。樊仲子连声赞叹,郭公仲高声叫好,硃安世也眼前一亮、心中暗赞。

四人牵马出庄,马蹄均已用羊皮羊毛包裹,行走无声。今夜正巧天有乌云,月暗星稀,四野昏黑。四人乘着夜色来到建章宫西北侧,郭公仲按约定先下马,说了声“石鱼!”转身急步走向宫墙。

硃安世三人继续北行了一小段路后,也下了马,墙内便是太液池,距渐台最近。樊仲子将四匹马缰绳挽在一起,低声嘱咐一声“小心”,随后牵马隐入旁边树丛中。

硃安世向上张望,墙头每隔几十步便有一个卫卒挑灯执械,来回巡守。静待片刻,墙头忽然传来呼叫声,灯光纷纷向南移动,自然是郭公仲在南头故意暴露了行迹。

“好,走!”硃安世低声说着,急步奔至墙角,韩嬉随后跟来。两人各自取出绳钩,用力向上一抛,钩定后,一起攥紧绳子,蹬墙向上攀行,硃安世才到墙顶,韩嬉也已到达。硃安世这是第一次见韩嬉做这些事,暗暗惊叹。两人攀在墙边,收好绳钩,向内偷望。只见附近宫卫都急急向南赶过去,不远处一个尉官大声叫嚷,喝令其他宫卫补好空缺。乘近前留下空档,两人迅即翻身越过墙堞,跳下行道,几步急行,又越过对面墙堞,钩住墙砖,溜下宫墙。

脚底是一片草丛,眼前不远处一条甬道,甬道外一片浓黑。仍是几十步一个宫卫挑灯巡守,另有一队宫卫急急向南赶去。

硃安世、韩嬉伏在草中,等近前那个宫卫走开,急忙蹑足前奔,穿过草野,走了不多远,脚下开始松软,到了水边沙地,两人放轻脚步,向前慢行,脚下渐渐湿滑,草也多起来,已到了水边。两人轻步探入水中,才走了十几步,忽然碰到一团团毛茸湿滑的东西。

随即,一阵惊鸣声,震耳骇心!

是水鸟!不知有多少只,纷纷扑腾惊飞,硃安世和韩嬉慌忙俯身趴下来。

附近那个宫卫立即提灯赶过来,不远处几个也先后奔来,一起向这边觑望。两人低伏身子,丝毫不敢动。幸而那些鸟渐渐飞落,咕咕鸣叫扑腾一阵,重又安静下来。那几个宫卫张望半晌,见无异常,才回身又去甬道上巡查。

月亮透出乌云,微洒了些光下来,硃安世睁大眼睛尽力张望,隐约辨出前面一片浅草湾地,是禽鸟栖息之所,水面黑压压伏满了水鸟。左边一片水面水鸟要少很多。于是他以手语示意韩嬉,随后慢慢站起身,低弯着腰,小心避开水鸟,在草丛中轻步向左边走去,韩嬉紧随在他身后。

行了几十步,见水面没有了禽鸟黑影,两人才慢慢探进水中。等水要没至脖颈时,两人相视点头,一起深吸一口气,俯身钻进水里,向前潜游,游了百十步之后,等气用尽,才触手示意,一起探出头。

四周尽是黑茫茫的水,远处亮着几盏灯光,应该正是渐台。

两人便轻轻划水,尽量不发出声响,缓速向渐台游去。游了许久,渐渐接近灯光,也能隐约辨认出水面上矗立一座楼台。

眼看要游到渐台,前面忽然现出一团团黑影,硃安世怕又是水鸟,忙伸手去拉韩嬉,韩嬉也已发觉。两人轻轻游近,仔细一看,不是水鸟,而是莲花,一朵朵飘满水面。现在才初夏,怎么会有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