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3/4页)

她觉得,父亲是背对着他们的,而他们又辩论得那么投入,所以父亲的难听话他们俩应该没听到。为了让父亲想点别的,她欢快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去睡觉?”

珀西说:“我想早点睡。”这可不像他。他肯定图的是飞机上睡觉的新鲜感。

母亲说:“我们就按平时的时间上床。”

“那按哪个时区呢?”珀西说,“是英国夏令时的十点半,还是纽芬兰夏令时的十点半?”

“美国种族歧视,”加蓬男爵呼喊道,“法国——英国——苏联——也一样!都是种族主义!”

父亲说:“他们眼里还有没有上帝!”

玛格丽特说:“我九点半就过去。”

珀西发现有押韵。“熬到十点零一我就有气——无力——”他回道。

这是他们小时候常玩的游戏。母亲也加入了进来:“九点四十三,我就把灯关。”

“十点过十分,让我看你的纹身。”

“十点一刻,我是最后一个。”

“轮到你了,父亲。”珀西说。

接着是一阵沉默。在旧时光里,父亲的变得心灰意冷、尖酸刻薄以前,他也曾同他们玩过这个游戏。父亲脸在这一瞬间变得温和起来。玛格丽特还以为他真的会加入进来。

卡尔·哈德曼说:“何必再建一个种族主义国家呢?”

终于点到火了。父亲咬牙切齿,转了过去。没等人拦住,他就喊了一句:“你们两个犹太崽子声音最好小点。”

哈德曼和加蓬震惊地盯着他。

玛格丽特的脸猛地红了。父亲的声音大得每个人都能听见,整间屋子都安静了下来。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怕人们看她,怕他们会知道她就是对面这个醉醺醺的粗俗蠢货的女儿。她看到了尼崎的眼,他的表情在说他很同情她。这让她更难受了。

加蓬男爵脸色苍白。有那么一会儿,他像是要回句什么似的,但他又改了主意,把脸别开了。哈德曼扭曲地咧嘴一笑。玛格丽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对于来自纳粹德国的他来说,这可能不过是场温和细雨罢了。

父亲还没完。“这里可是头等套间。”

玛格丽特看着加蓬男爵。他试图无视父亲的存在,拿起了勺子,可是他的手颤抖着,还把汤洒到了鸽灰色背心上。他把勺子放下,放弃了。

这个显眼的痛苦举动触动了玛格丽特的心。她现在对父亲气恼得厉害。她转向他,终于提起勇气告诉他自己心中所想。她愤怒地说:“你刚刚大肆侮辱的是欧洲最高尚的两个人!”

他说:“是欧洲最著名的两个犹太佬吧。”

珀西说:“别忘了费宾外婆。”

父亲转向他,然后指着他说:“你的胡说八道到此为止,听到没有?”

“我要上厕所,”珀西说着起身,“我想吐。”他离开了房间。

玛格丽特这才意识到,珀西和她都勇敢地面对了父亲,而他却什么事都做不了。这肯定算得上是里程碑。

父亲放低声音,对玛格丽特愤恨地说道:“你要记住,是这些人逼我们背井离乡的!”接着他又升回原来的高嗓门,说:“他们要想和我们一起旅行,那就学规矩点儿。”

“够了!”一个新的声音说道。

玛格丽特看向房间另一头。说话人是福因斯站新上来的莫巍·拉弗斯。他正要起身。乘务员尼崎和戴维吓得一动不动地杵在那儿。拉弗斯穿过餐厅,来势汹汹地将上身探到奥森福德家餐桌的上方。他是个霸气威武的男人,四十岁光景,有浓密的灰发和乌黑的眉毛,五官如雕刻一般。他穿的虽是名贵西装,但是说话却带着西北乡村口音。“有意见自己保留,多谢。”他声音不大,但很有威慑力。

父亲说:“关你什么事——”

“就关了!”拉弗斯说。

只见尼崎匆匆退了出去。玛格丽特猜他是上驾驶舱找帮手去了。

拉弗斯继续道:“你肯定不知道,哈德曼教授可是世界上顶级的物理学家。”

“我才不在乎他是什么东——”

“是,你不在乎。但我在乎。我觉得你的观点无礼得像放屁一样。”

“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父亲一边说,一边被逼无奈准备起身。

拉弗斯用强壮的手把他按了下去。“我们打仗打的就是你这种人。”

父亲弱弱地说:“把手拿开,听到没有?”

“你闭嘴我就拿开。”

“我要去叫机长——”

“不用麻烦了,”又多了一个声音。贝克机长出现了。他戴着制服帽,不怒自威。“我就在这儿。拉弗斯先生,能否请您回到座位上呢?那样可就帮了我大忙了。”

“成,我会坐下,”拉弗斯说,“不过这个醉醺醺的蠢货要是再这么吆五喝六地叫这位欧洲最杰出的科学家犹太崽子,我是不会坐视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