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2/9页)

在福因斯登机的林汉夫人进来坐到了她的旁边。她披着亮蓝色睡袍,里面穿的是轻薄的黑色晨衣。“我是来点白兰地酒喝的,可乘务员好像都很忙。”她说。她看起来并不怎么失望。她挥了一下手,指向所有的乘客。“这就像是一个睡衣派对,或者是宿舍里的午夜联欢——所有人都穿着松垮的衣服走来走去。你觉得呢?”

玛格丽特从来没参加过睡衣派对,也没睡过宿舍。她只能说:“我觉得这很奇怪,让我们所有人都像一家人一样。”

林汉夫人系上安全带:她的话匣子已经打开了。“我觉得,没人能穿着睡衣还一本正经的。就脸弗兰基·戈蒂诺穿上红睡衣之后也变可爱了,对吧?”

玛格丽特一开始没明白她说的是谁,后来想起珀西曾偷听过的机长同联邦调查局特工间的激烈交锋。“那个犯人?”

“对。”

“你不怕他?”

“我想是的。他不会伤害我。”

“可我听人说他是杀人犯啊,还说他做过更恶劣的。”

“平民窟里总有犯罪,关了一个戈蒂诺,还会有别的杀手站起来。要换作是我就不去管他。赌博和卖淫这种事开始的时候耶稣还没长大呢。要是注定会有坏人,那还不如有组织有纪律地坏。”

这话真够劲爆。也许飞机里是有种气氛能让人异于寻常的坦白。玛格丽特还认为,有男人在旁边时她是不会这么说的,没有男人在身边的时候女人都会更直截了当一些。不管什么原因,她勾起了玛格丽特的兴致。“罪犯无组织无纪律不会更好吗?”她说。

“当然不会了。有组织的话他们就是可控的,各帮派有各自的地盘,然后就待在那儿。他们不会到第五大道抢劫,也不会上哈佛的酒吧收保护费,所以招惹他们干吗?”

玛格丽特可不能放过这句话。“那因为他们而把钱浪费在赌博上的穷人们怎么办?那些沦落的姑娘得病了怎么办?”

“我不是不关心他们。”林汉夫人说。玛格丽特怀疑她这话不是真心的,认真地看着她的脸。“听我说,”她继续道,“我是做鞋的。”玛格丽特肯定表现得惊讶了,不然林汉夫人也不会又补充道:“那就是我的饭碗。我有家制鞋厂,生产的男鞋都很便宜,而且能穿上五年甚至十年。如果你愿意,还能买到更便宜的,但质量上就得打个折扣——那些鞋的底子都是纸板做的,十天都撑不到。信不信由你,但纸板鞋真的有人买!我想我已经通过制造好鞋子尽了责了。如果有人就是傻到愿意花钱买差鞋,那我也没办法。同样,如果有人连晚饭的肉都买不起,却还是傻到愿意花钱赌博,那也不是我的问题。”

“你贫穷过吗?”玛格丽特问。

林汉夫人大笑。“问得好。不,我没穷过,所以我大概不应该夸夸其谈。我的爷爷是个手工鞋匠,我父亲开了工厂,而我现在运营它。我对贫民窟的生活一无所知。你了解吗?”

“不多。不过我认为那些人会赌博、盗窃或者出卖肉体都是有原因的。他们不仅仅是傻而已。他们是残忍体制的牺牲品。”

“我想你应该是共产党什么的吧。”林汉夫人并无抵触地问。

“社会主义者。”玛格丽特说。

“挺好,”林汉夫人意外地说,“回来你会改主意的——每个人的思想都会随着年纪改变——但是你要是开始就没有思想,还有进步的基础吗?我不是愤世嫉俗,只是觉得我们应该从经历中吸取教训,而不是纠结于意识形态。我怎么开始对你说教起来了?可能是因为今天是我四十岁生日吧。”

“生日快乐。”玛格丽特通常很讨厌别人说她长大后就会改主意:说这种话的人都太自以为是了,而且他们通常都是没理说不下去还不愿意承认才这么说的。但林汉夫人不一样。“你的理想是什么?”玛格丽特问她。

“我就想好好做鞋子,”她自谦地道,“这也算不上什么理想,不过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有很好的生活,住着漂亮的房子,儿子们也衣食无忧,我可以花大笔的钱在衣服上。我怎么得到这些的?因为我做好鞋。如果我做纸板鞋,我就会觉得自己是个小偷。我就会和弗兰基一样坏。”

“这种想法挺社会主义的。”玛格丽特笑笑说。

“我就是把父亲的思想拿来用了而已,真的,”林汉夫人反思道,“你的思想又是从哪来的?肯定不是你父亲,这我知道。”

玛格丽特羞红了脸。“你听说晚餐的事儿了。”

“我就在现场。”

“我得离开我父母才行。”

“什么拦住你了?”

“我只有十九岁。”

林汉夫人温和地笑话她道:“那又怎样?还有人十岁就离家出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