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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希门[5]有一座完全被围墙围住的废旧医院。这栋斑驳破败的废弃大楼可以追溯到十九世纪,现在即将被一个原本驻扎在郊区另一端的医科教学及医疗中心替代。

两年来,这里都是空的,这是一片工业荒地。负责不动产项目的公司请来了监管者,为了防止那些擅自占地的流浪汉和无业游民、那些擅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公司给看守人安排了一间一楼的住所,给他们一份薪水,要求他们监管这块地方,等待四个月后的动工。

让-皮埃尔·特拉里厄,五十五岁,医院保洁部前员工。离异。没有前科。

阿尔芒是从科技系统提供的一个名字中找出这辆货车的。拉格朗日,一个专门从事铺设聚氯乙烯窗户的手艺人,当他两年前退休时,便转卖了全部的器材。特拉里厄买下了他的小卡车,重新用喷雾器简单喷了层漆,盖住拉格朗日原先的商业小广告,便心满意足了。阿尔芒用邮件寄了一张车身下端的照片给当地警局,警局当即派遣了一名警员。警员西莫奈到了现场。结束时,在路上,他生平第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一直不肯买一部手机。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又跑回警局,绝对确定,停在废弃医院门前的特拉里厄的车子上,绿色的油漆痕迹,和照片上的完全一模一样。然而卡米尔还是想再证实一下,不要贸贸然进攻阿拉莫要塞[6]。他派了一名警员偷偷爬过围墙。这里晚上太黑了,不能拍照定位,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没有货车。非常有可能,特拉里厄并不在家。屋里没有亮灯,没有人出入的迹象。

等他回来就逮捕他,渔网已经撒好,一切准备就绪。

于是大家埋伏起来,守候着。

直到法官和局长的出现。

峰会在一辆不起眼的车里举行,离主入口只有几米远。

法官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的姓和法国前总统吉斯卡尔·德斯坦还是密特朗的国务卿一样:维达尔。可能是他祖父的姓。他瘦长、干瘪,穿着细条纹西装、鹿皮鞋,戴着金色袖扣。这些细节,说起来就太多了。总之他给人感觉与生俱来就是穿着西装领带的。你再怎么集中精神想也没有用,完全不可能想象他不穿正装。他像蜡烛一样僵直,像是透露着某种诱惑的企图,因为他头发非常厚密,偏分,像是那种梦想着搞政治的保险推销员。一看就像玩到老的花花公子。

如果伊琳娜看到这类型的男人,一定会捂嘴偷笑,对卡米尔说:“天哪,他真帅!为什么我,我就没有一个这样的帅哥老公呢?”

他看上去一脸愚蠢。这是骨子里的,卡米尔想。他很急迫,想发出进攻。或许他家族里也有个陆军元帅,因为他很想尽快和特拉里厄干一架。

“我们不能这么做,这太愚蠢了。”

卡米尔本可以做更多准备工作,好好摆个局,而这个愚蠢的法官现在想做的事,是在拿一个失踪了五天的女人的性命开玩笑。勒冈开口了:“法官先生,你知道,范霍文警官有时候有一点儿……粗鲁。他可能只是想说或许等到特拉里厄回来再行动会更稳妥一些。”

卡米尔·范霍文的粗鲁并没有使法官先生有一点点尴尬。法官先生甚至想表现出他不畏艰险,他是个有决断的人。更确切说,一个战略家。

“我建议包围这个地方,救出人质,然后在屋里候着绑匪。”

面对着大家对他机智提议的安静,他说:“我们给他设个圈套。”

大家都吸了口气。他显然把这解读为崇拜。卡米尔先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人质在里面呢?”

“你至少知道这是他吧?”

“我们确定他的车当时藏在女人被绑架的地方附近。”

“所以,就是他。”

静默。勒冈想要平息战火,但法官先他一步:“我理解你们的处境,先生们,但是你们看,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

“我洗耳恭听。”卡米尔说。

“冒昧地允许我这样说,我们现在不该从绑匪的角度出发,我们今天应该从受害人角度思考。”

他一一看过两个警员,竟然总结道:“围捕绑匪的确值得嘉奖,这甚至是一个义务。但是我们要关心的首先是受害者。我们是为了她才来到这里的。”

卡米尔张开嘴,但还不等他说话,法官已经开了车门,他下了车,转身。他手上拿着手机,弯下腰,透过开着的窗户看着勒冈的眼睛:“我去把特警部队找来。就现在。”

卡米尔对勒冈说:“这家伙是个彻头彻脑的蠢蛋!”

法官其实离得并不太远,但他假装没有听到。本性难移。

勒冈抬头看天,挂了电话。需要加强这片地区的警力覆盖,万一特拉里厄恰好在行动的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