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第3/4页)

火车开进了一个镇子。范德姆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名字,他的地理没那么好,而且他情愿自己不知道骑了多远。这是一个小镇。这里应该会有三四栋砖砌楼房和一个集市。

火车会在他之前抵达。他得想出个计划。他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但他需要时间,他不可能毫无准备就冲到车站跳上火车。他一到小镇就立刻放慢了速度。马路被一小群绵羊堵住了。一个抽着水烟袋的老人从一扇门里看着范德姆:一个骑摩托的欧洲人是很少见的景象,但并非绝无仅有。一头拴在树上的驴冲着摩托车叫了一声。一头水牛头也不抬地从一个桶里喝水。两个衣衫褴褛的脏小孩并排跑着,假装手里握着车把,嘴里发出“呜呜”的模仿声。范德姆看见了车站。他从广场看不到月台,因为月台被狭长低矮的车站大楼挡住了。但他能盯住出口,看到谁从里面出来。他打算在外面等到火车开动,以防万一沃尔夫下了车。然后他会继续前进,在到下一站前他还有充裕的时间。他停下摩托车,熄掉引擎。

火车缓缓驶过一个平交道口。艾琳看见门后人们耐心等候的面庞,他们正等着在火车经过后穿过铁轨:一个牵着驴的胖男人,一个领着骆驼的小男孩,一辆马车,一群沉默的老妇人。骆驼卧了下来,男孩开始用一根棍子打它的脸,随后这幅画面就滑出了她的视野。再过一会儿火车就进站了。艾琳的勇气离她而去。她想,这次算了。我没有时间想出一个计划。下一站,等下一站再说。但她已经告诉比利他们要试着在这一站逃走。如果她什么都不做,他就不会再信任她了。必须在这次逃走。

她试图想出一个计划。什么是最重要的?让比利从沃尔夫手里逃出来。那是唯一的事。给比利一个逃跑的机会,然后尽力阻止沃尔夫追他。她突然清晰地回忆起童年时在亚历山大城贫民窟一条肮脏的马路上打架的场景:一个爱欺负人的大男孩打了她,另一个男孩打抱不平,和欺负她的人扭打在一起,对她喊着:“快跑!快跑!”而她站在那里看他们打架,虽然吓坏了,却看得入了迷。她想不起来最后事情是怎么收场的了。

她看了看四周。脑子要动得快一点儿!他们在一节开放式的车厢,里面有十五到二十排座位。她和比利并排坐着,面朝前方。沃尔夫坐在他们对面。他旁边的座位空着。他身后是通向月台的出口。其他旅客要么是欧洲人,要么是有钱的埃及人,全都穿着西式服装。每个人都又热又累,无精打采。有几个人睡着了。车厢较远那一头,列车段长正给一群埃及军官送上茶水。

透过窗户,她先是看见一座小清真寺,然后是一栋法式政府办公楼,然后是车站。水泥月台旁的泥地里长着几棵树。一个老人盘腿坐在一棵树下抽着烟。六个稚气未脱的阿拉伯士兵挤在一小张长椅上。一个怀孕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火车停了下来。

还不行,艾琳想,还不行。火车正要再次开动时才是行动的时刻——那样一来沃尔夫就没时间来抓他们了。她又紧张又兴奋,一动不动地坐着。月台上有个带着罗马数字的钟。火车停下来的时候是五点差五分。一个男人走到窗子旁边兜售果汁,沃尔夫挥手让他走开。

一个穿着科普特袍子的牧师登上了火车,坐在沃尔夫旁边,礼貌地说:“我可以坐这里吗,先生?”【19】

沃尔夫笑容满面地答道:“请坐。”

艾琳悄声对比利说:“等汽笛响的时候,跑到门口下车。”她的心跳加速了:现在她已经下定决心了。

比利没吱声。沃尔夫说:“你们说什么?”艾琳扭头不看他。汽笛响了。

比利看着艾琳,犹豫不决。

沃尔夫皱起眉头。

艾琳朝沃尔夫扑过去,用手去抓他的脸。突然之间,她被愤怒和仇恨所主宰,而这些都归咎于他此前强加于她的羞辱、焦虑和痛苦。他抬起胳膊保护自己,但这阻挡不了她的攻势。她的力气让自己也震惊了。她用指甲在他脸上狠狠地抓了一把,看见血涌了出来。

牧师惊叫一声。

她从沃尔夫的座位靠背上方看到比利跑到门口努力想把门打开。

她筋疲力尽地倒在沃尔夫身上,脸砰地撞到他的额头上。她又爬起来,想去抓他的眼睛。

他终于反应过来,发出愤怒的吼声。他把艾琳往后一推,从座位上站起来。她抓住他,用双手揪住他的衬衣前襟。然后他打了她。他的手握成拳,从腰下往上一勾,打在她下颌侧面。她不知道被打一拳会这么疼。有一瞬间她什么都看不见:她松开了沃尔夫的衬衣,往后一倒,跌坐在她的座位上。她的视力恢复了,见到沃尔夫朝门口跑去。她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