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第3/3页)

原来如此。我用一只手捂着嘴,好想去安慰她两句,却因为自闭太久而拙于言辞。我才意识到,由于自己无力告别过去,我的世界已经缩小到只能容得下自己。此时我才第一次真正明白,原来心神错乱可以变成一种自恋,让我对他人的需求视若无睹。

我明知没有用,还是向特雷西靠近一步。她挥手表示不用。

“他可能是沿这边走入湖里的。”特雷西指着距离我们约二十英尺的一小片沙滩说,“他们在这个方向发现了一些鞋印。他的帐篷搭在那片树林里,他和我们几个无家可归的朋友住在这里,他们一起在这里喝喝啤酒,其中一个人有一把吉他,大家会弹唱几句。我以前也常来这里,一次会待上两三个晚上,大家都玩得很开心。

“后来的某个深夜,在大伙都睡着以后,或者说喝醉以后,他起来,径自走入湖中,没有回头,一直往深处走去。有个朋友听见水花声后,试着跑去救他。

“但已经没法救了。本就这样沉入水中,没有再回来。第二天,他们打捞到他的尸体。本用捡来的铁链将自己沉到湖底。他是故意自杀的。

“每隔几年,我就会来这儿。我想和他谈谈,问问他为什么要那样做。我好痛苦,但觉得在这里能与他最亲近。”特雷西步入水中几英寸,然后再往深处走了些,慢慢地将一只脚放到另一只脚前面。有一瞬间,我不知道她会不会继续往前走。在那一刻,特雷西好像被击垮了似的,肩膀耷拉着,眼睛下垂,嘴角松垂。

“我不该丢下他一个人,千不该万不该丢下他一个人。那时的我太沉迷于俱乐部的氛围,又想找地方逃避,但那根本没用。我因为没有陪伴在他身边而失去了他,失去了我唯一所爱的人。”

我什么都没有说。从经验上来说,无论任何人说什么,都无法帮助你度过悲痛,你只有任由悲痛一遍遍地冲洗你的心灵,直到浪潮慢慢地逐渐退去。我默默地站在那儿,望着庞恰特雷恩湖和壮丽的日落。

虽然她没有明说,但我也知道,正是从这里衍生的一连串事件,最终让她陷入了杰克的地窖。

若不是丧亲之痛让特雷西注射海洛因,她还会沦落为杰克的猎物吗?看着此时的她,我不知道两者中哪个最惨——是杰克对他的影响,还是弟弟的自杀?

我们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天色晚得让我紧张起来。在黄昏中,视线越来越模糊。

接着,附近传出异动,虽然只是树枝的断裂声,却让我所有的神经末梢都竖立起来。我看着特雷西,她坐在地上,抱着双膝,仍然在沉思。

那声音再次传来,我看出这次特雷西也听见了。我讶异于自己对她所有肢体语言的熟悉程度,好像我们还在地窖里一样。两人侧耳倾听,虽然彼此没有打暗号,但我们都已明白,就像在地窖里听见杰克的车从车道尽头开过来时,我们的身体会立即紧绷起来一样;当他进屋时,我们项背上的肌肉和下巴便会微微拉紧。我们都警戒地等着,听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特雷西,”我低声问道,“我们可以走了吗?”我看看自己的手机,惯性地做常规检查。特雷西点点头,迅速站起来。我们一上车,特雷西便按下按钮,锁上全部车门,我甚至无须请求她那样做。她打开车灯,启动车子,先是慢速,最后越来越快,迅速离开了营地。

我们看到前方道路上有个模糊的男子身影。特雷西猛踩刹车,两人同时尖叫了一声。那名男子穿着格子衬衫,没扣纽扣,里面是件白色T恤。他留着长发和山羊胡,张开双臂——我看不出那是投降还是意欲攻击的意思——开始朝车子走来。

我再次检查车门是否都已紧紧锁死,并迅速张望四周,确保外面没有其他人。我的眼角余光瞥见一些动静,然后惊恐地看到另一名男子从阴影中冲出来,直奔我这一侧的车门,并伸手扯门把手。

特雷西和我齐声尖叫,然后她猛踩油门,直至踩到底。穿格子衫的男子跳向一旁的灌木丛,以免被撞倒。特雷西不断加速,直到后视镜里早已看不到那两名男子。轮胎每每撞到不平整的路面,车子就会重重颠簸。我紧闭双眼,规律地进行深呼吸,默默数数。

直到开到城里的限速范围,特雷西才放缓车速。我们停在灯火通明的雪佛兰加油站加油,然后继续开车,最后在一间松饼屋前停下车。两人坐到角落的包厢里,点了咖啡,默默坐着,等心脏停止狂跳,让脑袋慢慢平静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