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2/3页)

她阖上眼睛,努力回忆,视线如蛇行,在这几天见过的纷杂林总画面间迅速穿梭,丁碛上了船,知趣地不去打扰她,把军铲塞进包里时,忽然看到里头有张原本卷起、但又没卷实的纸。

他随手拿出来看。

几乎是与此同时,易飒回忆中的那条视线骤然停顿,然后,一幅画面在眼前铺展开。

那是马老头,脸上带畏缩而又讨好的笑,正向她抖开一张寻人启事——

我来找人,我女儿,你要是有印象,帮着留意一下。

*

陈秃一早就出去订货。

不同的窝点,不同的人,上下打点,一订就订到了日落西山。

回来的时候,远远看到易飒。

船屋一层的平台上摆了折叠圆桌和椅子,她正坐着吃饭,脚边堆了大包小包。

陈秃以为她是要走,泊船的时候,黎真香过来跟他说话,他才知道是自己想岔了。

于是扯着嗓子冲易飒嚷嚷:“什么意思啊你,弄了一个来住还不够,自己还要住进来!”

他知道多半赶不走她,但发发牢骚还是可以的。

果然,易飒叹气:“又不是我想来住,我是东道,人家来探望我,在这出了事,我不好交代,又怕再有意外,所以过来住两天,以防万一。”

陈秃白了她一眼,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朝她的行李包努了努嘴:“怎么不拎进去?”

易飒说:“这不是要征得你的同意吗?主人不发话,我怎么好意思拎进去。”

陈秃干笑了两声,觉得她这装模做样的,也是没谁了。

他转头看杂物房:“你那朋友……”

本来想问去哪了,问到一半刹了口,看到了,躺床上休息呢,估计昨晚上那一折腾,累得够呛。

陈秃在外头吃过了,但坐着看人吃饭,总觉得嘴里味寡,于是招呼黎真香拿两瓶酒过来,同时压低声音:“到底是谁要弄他?今早阿香还催我找人下水看看,非说人就在船屋下头。”

边说边朝水下瞄:真有个死人在下头“镇宅”,也是够瘆的。

易飒扑哧一声笑出来:“不在,香姐想多了……哎,我问你啊,马悠在这住过,有人瞧见过吗?”

陈秃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马悠是谁。

他摇头。

易飒不死心:“一个都没有?”

陈秃指了指浮村:“如果是摸黑来的,待屋里,基本不在外走动,走动也选没人的时候,谁会看见?别的不说,就说你,你都回来好几天了,青天白日下头晃来晃去,还有好多人不知道呢。”

也是。

易飒有点泄气,谁也不是先知,要是预先知道事情会跟马悠有关,那天马老头给她塞寻人启事时,她会拽住马老头,里里外外问个透彻。

也不知道马老头现在在哪。

*

其实马老头离她很近。

只消抬起头,视线往西南,就能望见他那间屋子的房顶。

这一刻,马老头嘴唇嗫嚅,一颗心在胸腔狂跳,跳得要撞出轰隆声响。

他看看门口站着的蛋仔、肥佬,又看看角落里面如死灰的宗杭,然后低下头,把头低到干瘦耸起的肩胛骨间,希望这煎熬的场景赶紧过去。

“走啊,”见宗杭不动,蛋仔有点不耐烦,“不是跟你说了吗,搞清楚了,是把人弄错了,现在把你送回去。”

宗杭瑟缩着起身,真到最后一刻,才知道什么叫好死不如赖活着,使尽浑身解数,只求能拖一秒是一秒:“都快晚上了,不好开车……要么,明天?”

蛋仔似笑非笑:“大哥,我们是把你绑来的,见不得光,难道大白天送回去?当然要选晚上……走快点!”

他见不得人磨蹭。

宗杭让他吼得全身一哆嗦,还要陪着笑、点头哈腰。

他慢慢走出去,背都不敢挺直,这唯唯诺诺里,带只有自己知道的小悲壮。

他想好了:真躲不过去,死到临头,得为自己搏一把,真把他沉湖,他就觑准机会,拼死也要拽下去一个。

这样,以后事情传到宗必胜耳朵里,他老爹会说,这小子,临死还男人了一把,童虹也会抹着眼泪说,我们杭杭,还是好样儿的。

所以他现在要配合,要让蛋仔他们觉得他窝囊,这样他们才会放松警惕。

*

坐的还是来时的那条渔船,还是那几个人,平台上有女人洗锅刷碗,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

眼神像给人送殡。

大湖上云头按低,后头怕是要来一场急雨,马达声很快响起,宗杭蜷缩在船舱一角,目光在舱后的水泥块上停了一两秒。

有些渔船会拿石头或者水泥块来当锚,但他记得,来的时候,船上分明没这玩意。

渔船穿过浮村,两侧的住户有些已经亮了灯,灯光晕在尚白的天色里,泛昏惨惨的老姜黄,宗杭强打起精神,客气地跟蛋仔搭话:“谢谢你们啊,麻烦你了,回去了我让我爸请你们吃饭,吃什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