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青(第2/26页)

我当然不会相信蚂蝗能跳出水田,更不会相信蚂蝗能不依靠吸血而生存下来。

我们一边走一边说话,全然没有注意到后面紧紧跟着一个面容俊秀的男青年。如果后面跟着的是悄无声息的影子,也许会引起我和爷爷的注意,但是如果后面跟着的是蹬蹬的脚步声的话,我们一般不会太留意。因为这时已经是早晨八点多了,扛着锄头去田里看水的,提着木桶出来洗衣的,挥舞着长鞭出来放牛的等等都在乡村的小路上各自忙活儿。一两个人同路而行,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我问爷爷道:“你既然找到了算盘,就没有算一算《百术驱》现在在哪里?”

爷爷解释道:“我的道行不及你姥爹的一半,如果是他,肯定能算出来;但是我不能,我必须依靠时间来算。”

我知道爷爷的意思,比如人家的鸡鸭不见了,要给爷爷报上不见的时间,而爷爷找到阴沟鬼的所在地,自然也是依靠一目五先生提供的独眼出事的时间或者文欢在被吸气的时间。但是我不知道《百术驱》被偷的具体时间,所以爷爷无从算起。

我又想起了那个梦。难道那个梦的意思就是姥爹是靠算珠来看世界的?他踮起脚来看爷爷的房子,难道是因为他知道了老房子要被拆的命运?姥爹也对这座老房子依依不舍吗?

刚刚翻过文天村和画眉村之间的山,我就看见奶奶远远地站在家门口朝这边眺望。我忙举起手朝奶奶挥动。

这时,一个娘娘腔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你们俩就是马师傅和他的外孙?”

26.

还没等我和爷爷回过身来看看背后的是什么人,那个娘娘腔又大惊小怪地嚷嚷道:“您手里抱着的可是尅

我转过身,看见一个面容俊秀得像女人的男人,他的手指也纤细得如同习惯了拿针捏线,食指微微跷起,指着爷爷手里的月季。

之所以我能看出他是男人,是因为他的上唇上面冒出了须须几根胡子碴儿,像秋后收割过的稻秆。而他的喉结也比一般人要明显很多,让人多余地担心那个喉结会捅破皮肤露出来。

“你是……”爷爷看了那人半天,也想不起他的名字。

我也不认识他,既然他把我们叫做“马师傅和他的外孙”,说明他只认识爷爷,不知道我的名字。对于这种被忽略的感觉,我早已习惯成自然了。直到现在我回了家,在自己村子里人们都还指指点点道:“你看,那是童某某的儿子。”在画眉村则听见类似的声音:“你看,那是马某某的外孙。”熟悉一点儿的人则多说一点:“他小时候待在这里的时间比待在家里的时间还多,上大学后就一年只来一次了。”

那个娘娘腔男人以为爷爷最后会说出他的名字来,可是爷爷晃了晃手道:“我好像不认识你啊?”

那人并不在意,热情地自我介绍道:“我是那个养蛇人的儿子啊。您不认识我,但是您一定认识我父亲吧!”

爷爷哈哈一笑,将月季交给我,伸出手来要跟那人握:“原来你是张蛇人的儿子呀!你父亲我认识,方圆百里最有名的养蛇人嘛!我还看过你父亲吹口哨逗蛇玩呢!哎呀,你家里不是离这里很远吗?怎么一大早就跑到这里来了?走亲戚,还是办事啊?”

那人诚惶诚恐地伸出手跟爷爷握住,很不自然地弯了弯腰,恭敬得有些夸张。他笑得比较尴尬,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子道:“是啊,我父亲原来喜欢耍蛇,还出去卖过蛇艺。很多人都认识他。”

爷爷握他的手停住了,问道:“原来?你父亲现在不养蛇了吗?那真是可惜了!以前谁家的人被蛇咬了,只要找你父亲就没事了。多厉害的毒蛇都不怕。我还以为他会把手艺传给你呢。”末了爷爷喃喃自语道:“他怎么就不养蛇了呢?”

那人脸上的笑容更加僵硬了,他抿了抿嘴,然后说道:“马师傅,我父亲现在贩蛇,所以不养了。他说养了的卖出去心疼,还不如到山头上去捉了蛇再卖。这样一来,成本也低,野蛇的卖价也要高很多。”

爷爷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松开手来摸了摸下巴,侧头问我:“我还有烟吗?”

我皱眉道:“你一大早就出来了,我哪里知道你还有没有烟?”

那人慌忙在自己裤兜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掏出一根相思鸟的香烟出来,又从另一个衣兜里掏出打火机,然后将烟递给爷爷,顺手将打火机打燃。动作连贯,但是不够熟练。那人笑道:“我自己是不抽烟的,但是身上总带几根散烟。遇了熟人总要敬烟或者接烟嘛。”

爷爷将烟头放在打火机的火苗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道:“谢谢。”

那人显得手足无措,仿佛一个没有零钱的小姑娘想要小卖部里的糖果一般。他嘴巴张开了好几次又闭上,最后终于说出话来:“不用谢。其实,我不是去走亲戚,也不是去办事,而是来找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