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编 中国国民性改造史 第十九章 “思想革命”式的国民性改造之路(第4/4页)

毛泽东与鲁迅的心,还相通在对文学艺术力量的重视上。和梁启超、鲁迅一样,毛泽东非常看重文艺宣传对人的塑造作用。因此,他一生思想革命的顶峰之作才被命名以“文化大革命”。在这次大革命中,他烧掉了一切反动文艺作品,全国只剩下八个样板戏。

可以说,毛泽东是清末以来“新民”说、“激进主义”“彻底解决论”的集大成者。他将思想改造手段运用到了极致。谁都不会怀疑毛泽东的动机之高尚和用心之良苦。然而结果似乎并不尽如人意,经过如此艰苦卓绝的努力,到今天为止,国民性问题似乎仍然没有得到明显的解决,某些方面似乎还有所退步。梁启超说过:“内乱者,最不详物也。凡内乱频仍之国,必无优美纯洁之民。内乱时,民生六种恶性:侥幸性、残忍性、倾轧性、狡伪性、凉薄性、苟且性;内乱后,亦生两种恶性:恐怖性、浮动性。”

“文化大革命”未能达到目标,这一事实对我们的启示是,任何一种变革都要有立足的基础,现代化与其说是一个摧毁传统的“除旧布新”运动,毋宁说是一个将传统资源转化利用的“推陈出新”过程。或者说,文化只可能在旧的基础上升级换代,而不可能一夜之间全盘更换。

胡适是以主张全盘西化闻名的。他说:“中国之所以未能在这个现代化世界中实现自我调整,主要是因为她的领袖们未能对现代文明采取唯一可行的态度,即一心一意接受的态度。”然而,胡适的“全盘西化”并不是指毁灭中国旧有的一切。他说,全盘西化只是一个方向,凡是取法乎上,得乎其中,向全盘西化努力的结果,必然是两种文化的融合:“我是主张全盘西化的。但我同时指出,文化自有一种‘惰性’,全盘西化的结果自然会有一种折衷的倾向……古人说:‘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取法乎中,风斯下矣。’这是最可玩味的真理。”

因此,在1919年年末,胡适发表了《新思潮的意义》一文,开篇即提出了“研究问题”“输入学理”“整理国故”“再造文明”作为新文化运动的纲领。他说,中国传统思想中也有科学与民主的成分,比如清代的考据学,就是非常科学的学术方法。中国先哲提出的“实事求是”,也是不会过时的思维原则。因此,德先生和赛先生并非是与中国传统文化完全不相融的“舶来品”,它们完全可以成功地嫁接在中国这棵文化大树上。因此,挽救中国的文化基础,是要以现代人的观念,来“整理国故”,分清传统文化中的精粹与糟粕,去芜取菁,在传统文化的基础上“再造文明”,使中国获得新生。在五四运动的激进主义氛围中,胡适出人意料地提出“整理国故”,这反映出胡适思想与众不同的深度。

与胡适的思路相类似的,是从孙中山到蒋介石,国民政府的领导者一直对传统文化抱有敬意。他们都有意识地继承中国文化遗产的正面部分。孙中山多次说,必须去掉中国大地上的“陈土”。不过同时他也认为,中国传统伦理中的忠孝仁义是极为宝贵的资源,恢复这些品质是国民性改造的重要方面。和孙中山一样,蒋介石也认为中国国民性的优点和缺点都很突出,发扬优点是改革国民性的重要切入点。他说,中华民族“爱和平,尚忠信”“忍辱负重,明廉知耻”“重感情”“勤劳刻苦”等等,都是我们的“天性”“德性”。“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这是蒋介石最热衷和使用频率最高的一句格言。

国民性问题,我们不得不继续思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