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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江河的办公桌上,此时正放着几张盛利娅的照片,这正是用那天在鹰头礁从夏中天手中没收来的胶卷冲洗的。

“像这种杀人案,他们有啥本事破得了?”

盛利娅无意间流露出的这句话如果是真实的,她似乎应当知道这具尸体的来龙去脉。假如是这样,她牵着宠物选择此处拍照就带有显而易见的目的。但是,依照她在巨轮集团的身份,是不该充当报案人的。作为一个极有心计的女人,绝不会做引火烧身的蠢事。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在有意识地吸引警方的注意,确切地说,是在吸引自己对大船的注意。

说句心里话,从大船修造的那天起,曲江河就觉得它很像一具特洛伊木马,壳子里一定隐藏着造船者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种探究个中玄机的冲动使他兴奋起来。他觉得,已经到了动手揭开这沉沉大幕一角的时候了。这样想着,他特意换上了一套灰西服,扎了条紫红色的金利来领带。而且还鬼使神差地照了照镜子。

就在这时,桌子上的那台公安专线电话突然铃声大作,他接过话筒,原来是严鸽打来的,声音竟然冷冰冰的。

“你房间说话方便吗?”

“方便,邱社会授衔的资料查得很及时,特致谢意,还有事吗?”

“当然有。”对方停顿了片刻,语气突然变得很急切,“江河,我真不知道,你啥时候能不再让人家告状?!”

“鸽子,出了什么事啦——咱局里建督察处以来,我可是严格按你严总队的要求,民警谁也不敢乱来,最近是平安无事啊!”曲江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试探着问道。

“江河,你有没有把一个叫邱建设的关在戒毒所,以拘押代替侦查?”严鸽那边夹杂着火气,更多的是抱怨。

“鸽子,这你又不是不知道。”曲江河顿悟,心中暗骂这信息也透得忒快了些,嘴上却向严鸽解释,“他就是冒牌警察邱社会的弟弟,原来有前科,法院存在重罪轻判的问题。抓捕时,这小子又和邱社会掉了包,不关了他,能顺藤摸瓜找到邱社会吗?”

“你这不还是抓不住鼻子拧耳朵,搞有罪推定吗?重罪轻判那是法院的权限,再说你抓他有证据吗?”

“我办理的可是监视居住手续啊,没有刑事拘留。”曲江河企图蒙混,但明显地心虚下来,“再说他是在册吸毒人员,需要强制戒毒。”

“你明知故犯。根据《刑诉法》规定,监视居住应该在犯罪嫌疑人的合法住处和指定的居所进行,在戒毒所里监视居住正是执法检查的重点,你必须马上放人!”

“鸽子,你又不是不了解基层情况,现在就是有一帮子喝洋墨水的,整天坐在办公室瞎搞新花样,闹得下面警察束手束脚,犯罪分子无不拍手称快。你在上面搞纪检督察怎么纯而又纯都行,让你这做机关的干公安局长试试,你会一天也玩不转!”

“我正式命令你放人!你以为你做得都保密呀,关于你兴师动众错抓邱社会的事情,早已传到了省厅。省人大都在关注这件事。人家已经为自己请了律师,正在向社会各界呼吁。”

“让他告好啦,这小子我敢肯定抓他不会错,放了他,就是放虎归山,你知道吗鸽子,我现在手里正捏着一条六年前的重大线索!就是放他,也得让他戒完毒瘾再说。”曲江河在做最后的努力,希望严鸽支持他。

“江河,你怎么这么执迷不悟,现在的问题比你想象的要严重得多!”严鸽有些急躁起来,加重了语调。

“有那么厉害吗鸽子,你不要吓我。”

“我再补充一句,这件事情巫厅长已有批示,主管厅长有具体意见,你只要不想尽快把自己那个‘副’字去掉,就‘一意孤行’吧,但是我要执行厅长的命令,立刻派督察队去现场执法!”对方大概记起了曲江河屋子里有幅“一意孤行”的条幅,特别提醒警告着。

曲江河沉默了,他明白严鸽的良苦用心。但又十分窝火,像咬子这样一个毛贼,还未触动就闹得满城风雨,可六年来那么多善良百姓的冤屈石沉大海,却无人过问。如今案件刚刚有了线索,这股无形的力量便开始向自己围拢过来。他想了想,决定暂时放过邱建设,并竭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怒,在心底骂道:小杂碎,放你几天假,等老子把大案拿下,让你自己卷着铺盖卷滚回来,监狱的大门永远都为你们敞开着!

他驾上悍马驶向海滨。此时,天空聚起了黑云,平日悠闲的海鸥这时像断了线的纸鸢,在空中划着杂乱无章的弧线,和破絮一样的乌云纠缠在一起。曲江河打开车窗,让略带鱼腥味的海风灌满车厢,只见矗立在不远处的巨轮号正灯火通明,高高的船舱被星芒状的彩灯勾勒出轮廓线,显得神秘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