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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鸽来到市人民医院,很快找到罗海所住的病房,病床的被褥里包了一个枕头,早没了人影。医生报告说,罗海的伤情不重,纯粹是泡药费,每天查完房就溜出去,很晚才回来。

严鸽证实了自己的分析,是在接到罗海家附近监控哨的报告之后。但她绝对不会想到,刚才发生在暗夜中的那场恶斗;更不会想到在此之前,与咬子恶斗的一方曾悄悄潜入了曲江河的院内。

这天晚间,疲惫而郁闷的曲江河打开了自家房门,脑子里还在思忖着赵明亮家中那个可疑的圆环印痕。他揿亮了灯,取暖的炉子灭了,很久没有仔细打扫的房间透着一股潮湿霉变的味道。

曲江河开始在冰箱里搜寻方便面和速冻饺子,妻子亚飞出差未归,女儿快快住校,他懒得做饭。就在他忙着把暖瓶里半温不开的水倒进方便面盒子的时候,猛然听到屋檐下有一阵奇特的响动,像是有什么硬物敲击着地面,很快又归于静寂。他机警地摸了一下腰间,无声地冲出门外,迅速抬头朝四周观望,只见院内空空荡荡,唯有满天的星斗在闪烁,邻居们的家中都亮着灯,房子里传出说笑声,并且飘来阵阵炒菜发出的油香,他暗笑自己过于敏感,回到屋内开始大嚼方便面。

家庭生活对于曲江河就像这方便面一样寡淡无味,和严鸽那场罗曼蒂克的恋爱结束后,他闪电式地和朴实无华的亚飞结了婚。亚飞是贤妻良母式的女人,婚后对曲江河可谓体贴入微,曲江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亚飞一天到晚手脚忙碌不停,口中总爱喋喋不休地抱怨。由于生孩子时难产,亚飞不久患了子宫肌瘤,子宫随后也做了切除。病后的妻子从生理到心理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体态臃肿,日渐失去了当年少妇的丰韵,生出一种自卑和神经质的敏感,常无端地发脾气,唠叨挑剔,弄得曲江河一进家门就郁郁寡欢。和罗海撞车后,曲江河生怕亚飞再受刺激,正值她所在的税务局组织外出旅游,他就一力支持妻子参加,自己乐得过几日单身汉的生活。

门铃响了,曲江河怔了一下,心想妻子不该今天回来,局里有事也会先打电话。诧异间,铃声不响了,换成了一种轻盈的叩击声。

曲江河打开门,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盛利娅仪态万方地立在了面前。

“怎么,不欢迎我?还是贵人多忘事?”灯光下的盛利娅今天穿着窄袖的裘皮夹克,腰带紧束,裤管掖在长统靴里,脸上挂着极富韵致的笑。她的手中正拿着一张当日的《沧海商报》。

“哦,请坐下,是喝茶水,还是饮料?”

与罗海的撞车,使曲江河一下对盛利娅有了本能的警觉。他觉得那天到基辅餐厅就等于自投罗网,对方把这个亮丽的女人推到前台,而自己却像三岁小孩儿一样给人涮了。

“你的音响很棒啊。”盛利娅扫视了一遍屋内的陈设,随手按了电视机旁的组合音响开关,《山楂树》的抒情旋律响起了。

把手中的报纸递给曲江河,她大大方方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闪着一双澄澈的大眼睛。

“路见不平,我是来帮你的。”

“哦,你能帮我什么?”曲江河淡淡一笑,拿过那张报纸浏览。这当儿,盛利娅起身向他的书房走去。因为她注意到书柜里排列的书籍中,竟然放着《静静的顿河》、《多雪的冬天》和《古拉格群岛》……

曲江河此时的眼睛被报纸右下角的文字蜇了一下,只见粗黑的标题是:《“拐的”司机与公安局长明日公堂对簿》,下边的文字更具煽动性:

据记者了解,这位副局长刚从基辅餐厅跳舞出来,而且饮了酒,他声称是执行紧急公务才与拐哥相撞的,但对此尚无证据能够证明。

盛利娅这时已从书房走出来,双手反剪身后,似乎攥着件什么东西。

“真没想到,你还看这些老古董?”

“我们是听着苏联歌曲长大的,听说有一回这个国家获金奖的运动员站在领奖台上,面对国旗,竟然只会哼曲调,不会唱歌词。另外,还有一则新闻,最近日本首相和普京会谈,送给贵国总统的礼物是一只会唱国歌的机械狗,只要一拍它的屁股,它就唱《伟大的沙皇》……”

曲江河突然停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心爱的猎枪被盛利娅握在手上,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自己的脑袋。

他的血液几乎凝固,能清楚听到心膛里打鼓一样剧烈跳动:对手简直太高明了,干得也漂亮,用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走人房间后先放大音响,然后不费吹灰之力,就使一个公安局长不明不白在家中倒下。明日本市也将爆出特大号外的新闻……可这又能怪谁呢,他在心里直骂自己,打了一辈子老雕,最后反被鹰啄瞎了眼。他微微闭上眼睛,额上渗出了一丝涔涔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