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枭》第六部 骗枭 六十(第2/3页)

“的确如此。”那个被称做“行家”的“沈老弟”说:“阿拉系浙江湖州人,大名鼎鼎之‘湖丝’即家乡所产。家乡自唐代起就盛产蚕丝,自明代以来,濮院、王店、双林、南浔、菱湖、乌镇等集市,已有数千以至上万户从事丝业。福建的绸绢,广东的粤缎、粤纱,江西的绫绸和会昌的葛丝,潞安的潞绸,以及南京、苏州、松江等地的丝织品的原料,都取之于‘湖丝’。在阿拉家乡,最大的集中市场为南浔、菱湖、双林三镇,尤以南浔附近辑里镇的产品最著。它丝色洁白,丝身柔韧,拉力好,称‘辑里丝’或‘七里丝’,这个名称后来不但成为湖丝的通称,而且也泛指当时湖州、嘉兴、杭州、海宁一带出产的土丝。上海开埠前,辑里丝系由湖州运至广州,通过公行同英国东印度公司交易。上海开埠后,辑里丝直接运销上海,为外商所争购,出口数量扶摇直上。出口丝要求条纹粗细均匀,土丝须经过复摇加工。于是又有经营这种加工的‘经丝行’,其成品称为‘经丝’;又称‘辑里干经’。本来这一行一直走俏,但近年来机器工丝盛行,人造丝露端倪,辑里丝销路大减,如再不在缫丝上想点办法,自唐已盛的湖丝业将在吾辈手中一蹶不振,吾辈将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白镜框看看在场众人,说:“我这位沈老弟出身辑里丝世家,南通甲种专科学校专攻缫丝业。所说并非远忧。”

“乃近患也。”黄镜框深感忧虑地摇了摇头,“吾国之丝,质地本不差,就是缫丝这一道不及东洋。何谓缫丝?从一粒蚕茧上抽出的茧丝细而易折,制丝时较以五至十粒蚕茧中抽出的茧丝合并成一根生丝,是谓缫丝。缫丝的主要操作是索绪、理绪,以觅得丝头,将几根茧丝合并穿过集绪器然后组成丝鞘,引出生丝卷绕到小伐上……”

“行了,就别说那么细了。”白镜框打断了他的话,转而对卞梦龙说,“他是将来阿拉的缫丝厂的总工程师,平日里就三句离不开技术行话。现在又在侬面前犯开愚了,请侬万万莫见笑。”

卞梦龙笑着说:“还是让他继续说下去,我听着很感兴趣。”

“那阿拉接着说啦。”黄镜框征询地看看白镜框,又谈了一通。

卞梦龙眯眼看了看黄镜框,沉思地说:“按你这么一说,只要制丝工艺改进了,缫丝厂的利就邪大。”

“而且可以加大出口,压东洋人一头。”

“接着说!”

黄镜框调整了一下身子,侃侃而谈:“但自同治年间的‘丝偈’革命后,吾国之制丝业停步不前,洋人却赶了上来。制丝中将煮熟的蚕茧缫制成生丝所用的机器为缫丝机。阿拉上海现有缫丝厂所用俱为立缫机,手工操作多,出的活少,女工累坏了身子也难以缫出上品丝。而洋人缫丝已用上了自动缫丝机,主要操作均由机器替代,人少却出活多。且能定粒或定纤,能视需要控制所缫的茧粒数和生丝的粗细。东洋人就是因为有此等制丝之利器才压了吾国丝业之一头的。”

“所以你们要从这里借款从西方购入自动缫丝机。”卞梦龙征询地看着他,“这是不是就是你们来找我要说的?”

“正是正是。”

“大概需要多少钱?”

两个眼镜沉默了片刻。白眼镜捅捅黄眼镜,小声说:“沈总工,侬是行家,侬告诉老板大概要借多少钱。”

“怎么也得借五十来万吧。”黄镜框胆怯地说。

卞梦龙倒吸了一口凉气。

白镜框急匆匆补充道:“侬可以放高利贷,阿拉先把地皮押上,这笔钱定定在两年内还上!”

卞梦龙抬眼看看几个站在周围听了良久的店员,苦笑着说:“我不怀疑你们的偿还能力。然你们刚才那么一说,这种新式的缫丝厂肯定是要谋大利的。但你们可以问问他们,如果照你们开的数借出去,那我这大兴钱庄所剩的可就不多了。办钱庄的就怕挤兑。钱都放出去了,存户来提款时提不上,我这当老板的可要戴枷游街示众呀。这是钱业的老规矩了。”

那两人一听登时沮丧了。沉默了好大一会儿,黄镜框说:“卞老板,阿拉正是风闻侬的拳拳爱国之心,有意在租界内起楼欲与洋人争个高下,才敢来找侬张这个口的。”

“我从不否认我爱国,更不否认你们二位要借款办的这桩事是爱国之举。但我这大兴钱庄才开张不久,一下子放出这么些款主,着实有一定困难。”

白镜框说:“大兴是卞老板这样的有识之士掌盘子,如果阿拉从大兴这里借不到,到别的钱庄就更借不到了。”

黄镜框愤愤地说:“借不来就算了。就让吾国缫丝业永远寄人篱下吧。长此以往,China将无以为China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