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枭》第八部 骗枭 六十九(第2/3页)

这日,林寿山把他的外甥领来了,外甥也不大吭气,只是坐着。郑达天从林寿山那儿打听方知,小伙子二十三四岁,叫区敬珠,名字跟郑丽珠透着点缘。他不是穷小子,家境却也不宽裕。

这点很对郑达天心思,他不喜欢富家子,这些人在婚姻上十有###靠不住,家穷点好,能死心塌地守着郑家过日子。这小子挺腼腆,不像会坑蒙拐骗的。长相嘛,属上乘,女儿估计会看上。林寿山当时说,这小子书读了一些,但出息不大,找老婆顾不上挑漂亮的,但求找个富贵人家,能稳稳当当地过,他也就能向新加坡的老妹妹交代了。郑达天见对方说得挺实在,也就抱了心里话,说结了这门亲,起码林老板不会在码头上卡脖子了。两人哈哈一笑,散了。过了三几天,郑达天就把区敬珠叫到家与女儿见面来了。

即便是丑姑娘,也有春思幽怨,也有五光十色的梦。在伦敦读书时,郑丽珠就暗自称羡班里那些半工半读的阁楼生。英国人喜欢对抗激烈的竞技项目,这些清癯的小伙子多是运动场上的好手。她喜欢看,远远地坐在草坪上看,球类运动中的规则她全然不懂,但却能呆呆地看上一个下午。她是在感受青春与青春的无忌的碰撞,也在感受健壮的男性体魄之间的厮搏,但更多的是在享受着一种奇特的感觉:他们平时往往因贫寒而谦和,而只有在这里,内蕴的野性才真实地喷发出来。运动之后,他们三五成群,大汗淋漓,大说大笑地从她身边走过。她明白,他们是各自回各自的阁楼去了,陪伴他们的只有枯燥的讲义和一盏青灯。每逢她想到这点时,就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向往的男性类型之所在。为此,她常常用骨节粗重的手托着黄里透黑的腮帮子想上好大一会儿,直至无神无采的小眼睛里泛出泪光。

不消说,凭她在英国的这番有滋有味的感受,回到广州后,见到那等油头粉面的阔少们,心里要多别扭有多别扭。这等半殖民地社会里的小玩闹,总以为提笼架鸟,边打酒嗝边剔牙,再穿上一身亮闪闪的黑绸子,就能显出男人派头,就能把她唬得灵魂出窍,就能把她先弄上床再明媒正娶。每逢想到这里,她就大为光火。她与他们斡旋,心里着实在等一个靓仔——白马王子的闯入。

在郑家的小客厅里,郑丽珠见区敬珠的第一眼,心就狂跳起来,这小伙子太棒了,齐刷刷的寸头,剑一样的双眉,容貌清癯,胸大肌和肩头的两疙瘩三角肌都在衬衣下清晰地显示出轮廓。那双眼睛,黑油油的,却显得忧郁,透着谁也猜不透的重重心事。“我所思所慕的人莫非就是他?”当这个念头如蚯蚓般凉凉地滑过脑际时,郑丽珠感到耳根子一热。

以后他常来。巧了,往往是其他追求者在郑家聚会时,他温文尔雅地不请自到。当纨绔们为表现博闻而大擂大吹时,他便端起一杯酒,默默地走到墙角,边小口抿着边静静地打量着屋里的人。

郑丽珠假装没意识到他的存在,往往背向他坐着。可是不行,她感到从墙角那儿射来的目光扫视着她的背后,就像一只男人的宽厚有力的手在摩挲着她的全身。当她不可自制地回眸相视时,迎向她的总是那双温存而忧郁的眼睛。她的目光不敢久留,每回都匆匆转回身来。她明白,只要四目交织在一起并停顿上片刻,她可能会抑制不住地做出些无法预料的蠢事。

他让她想起了伦敦的那些阁楼生们。在学校的舞会上,有几个衣着寒酸的学生就是这样羞怯地缩在墙角里,忧郁而张皇地看着在眼前飘浮着的无数闪光的旋转。不少人笑他们是不会跳舞的木头,他们用一丝苦笑承受了这种说法。可郑丽珠心里却说(也从未有人请她跳过舞),一旦让这些“木头”抱着橄榄球冲向端线,他们能把任何阻拦他们的大块头撞出八丈远。

春夜,看着窗外的月亮悄然在云中行走,她支着短短的下巴伏在床上想了大半夜,终于从一团乱麻中理出了头绪:她爱上他了。

他被一辆人力车从林寿山的家中接到了她在东山的家。当他局促地站在小客厅时,她关上门,来了个单刀直入:

“接你来,是想问你一个事,你为什么总往我家跑?”

他两眼盯着地,像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说呀。”

“……你还不明白?”

“不明白。”

“……你应该能猜到。”

“猜不到。”

“……那我就说啦。”

“说吧。”

“……我想和你……好。”

“Kissme!”

她没有接过吻,原以为他会从心里笑她的笨拙。没想到,他比她还生疏,还慌乱。两个人坐在藤沙发上,两个嘴唇沉重地挤压在一起,“Kiss”了好几分钟。当他们松开时,双方都在急促地大喘气。